“现在山里头的孩子,哪个不是想好好学习等到哪天走出大山好有个出息的。你倒好,巴巴地把自个儿孩子送到穷乡僻壤。这事情老爹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要离婚可以,但孩子的教育问题,你绝对不能放松。让傅景渊将赡养费的条款列进去,别到时候让你一个人那么吃力。”
北京。
院长办公室里,几个诊治的医生连连摇头。
坐在一旁的傅老爷子再也沉不住气了,拄着拐杖的手都有些发颤:“都好几天了,你们怎么还是没有弄出毛病出在哪儿呢?景渊这耳朵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倒是给句话啊。”
沈院长和几人交换了一下意见,遗憾地开口:“老爷子,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手术虽然是成功了,可傅少这听力,似乎有自我意识不愿意苏醒过来。所以,我们也不确定究竟什么时候他能重新听到这世上的声音。”
“我儿子怎么可能不希望听到声音呢?他现在盼着的不就是听到声音吗?老沈,我是觉得你是个行家对你信得过才将他转来你们医院的。你现在给我这么一个结果,让我寒心呐。”
“老爷子,虽说这话不好听吧,却也是大实话。做过耳聋手术后其他患者确实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最起码还是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低。虽然低些,也不是完全听不到。傅少这耳朵毕竟出问题两年多了,治疗的时间本身便迟了,而他在治疗期间又不配合……”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什么不配合?”傅老爷子听到这里,赶忙打断,“景渊好好地待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每天都是你们让吃什么药就吃什么药,你们让打什么点滴就什么点滴,你们让补充什么营养便补充什么营养,怎么就不配合了?这话你们得说清楚。这手术不成功,你们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居然还怪到我儿子身上去了?”
虽然平时对自己儿子疾言厉色,可到底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傅老爷子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却是抱着极大的疼爱的。
沈院长将这个问题交给专程从X市人民医院转来协助诊治的徐主任。
徐主任望着傅老爷子徐徐开口:“那天傅少进了手术室便闹着要出去,我们怎么劝都不行,最后只得先给他上麻醉剂,让他昏迷了过去。”
“什么情况?那孩子……”傅老爷子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术是他自己提的,想要恢复听力是他自己说的,怎么关键时刻就……”
“这个老爷子恐怕得去问他自己了。不过我们可以告诉你的是,将傅少送进手术室前,他找遍了四周都没有找到他太太。有没有可能,他是因为担心他太太……”
那天的记忆,所有值班的护士都比较清楚。
偌大一个财团的掌门人动手术,原本陪着他住院的老婆突地不见了踪影。手术室外,竟没有一个陪着的人。
所有后来,深院长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便立刻找人通知了傅老爷子,傅老爷子又打电话给自己的大儿子,让他赶紧飞北京一趟照看自己弟弟。
只是,当听到那些闲言细语说什么两人闹离婚的话时,他自动将这屏蔽在外。胸口对于孔九九,却产生了一股无明业火。
听了几名医生的话,他们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一切看自我意识。
按照傅老爷子当年当兵时的话说,那就是:纯粹瞎扯淡!这世上那么多心病还须心药医,那还要医生干什么?一个个都去下岗吃自己吧。
当回到病房后,傅老爷子对着自己的大儿子道:“你立刻市里也好几天了,肯定压了不少工作。算了,景渊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先给他办出院手续吧。”
“爸,医生到底怎么说?有希望吗?”
为了避免傅景渊看到他们的唇形,两人皆是背对着他说话的。
“一个个都是推脱责任,居然说他不能听到声音全是他自己的责任。我呸!真当我老糊涂了啊!当年关系跟我那么铁,我信得过他们才找上门求医的,却将我儿子弄成这副模样!”
“爸,你也消消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傅安桀赶忙安慰老爷子,心里却也忍不住发紧。好好一个手术,竟闹成了这样。
病床上,傅景渊幽幽醒来。
如今的他身体虽然有了力气,却被傅老爷子强制配合着医生治疗,每天还得被当成个重病患者一样病怏怏地躺在病床上接受着点滴。
而他的手机和钱包,则被他们顺走。如今他算是体会到身无分文的挫败了。
当云璃敲门进来后,傅老爷子和傅安桀两父子的话才停止。看了一眼云璃,傅老爷子眼里头满是不待见,而傅安桀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这医院里头就没有其她的护士了吗?非得每天安排你过来?”
傅老爷子不待见云璃是真的,所以当初孔九九与傅老爷子的约定,才会那般轻易地开始践行。
云璃一直低着脑袋,弱弱地为自己辩解:“我是医生,不是护士。”
“我管你是医生还是护士,我家景渊不需要你来为他操心!你立刻给我走,让其他护士过来。”
望向那头剑拔弩张的局面,傅景渊头疼地开口:“爸,你这又是想要闹哪样?云璃来看我为了我千里迢迢从X市来北京,你这样对待她算什么?”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这女人她……”猛然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并不合适,傅铮康即使再不愿意,还是选择了闭嘴,拉着傅安桀便走了出去,“我们先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你离这女人远点,别忘了自己是有妇之夫。”
如果将孔九九和云璃放在他面前,傅老爷子首选必定是孔九九的。即使他对孔九九也完全是不满意,可他就是打眼里心里不认可云璃。
走出病房,瞅了一眼身旁的傅安桀,傅老爷子也不忘提醒道:“你也离云璃那女人远点,别把自己搭进去。”
傅安桀一怔,倒是有些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您老好好地教育着景渊,怎么把我也扯进来了?”
“有些漂亮的女人就是容易蛊惑人拆散人家庭,我只是随意提醒你一下而已。”面上有些尴尬,傅老爷子忙转过脸,“走了,办出院手续去,看来这院是没法住了。”
“爸,您啊,有时候就是容易多想。那天孔九九说答应离婚,如果现在让景渊出院,我担心他一回到X市便真的和孔九九离婚去然后娶了云璃。”
“他敢!当老子死了吗?云璃这女人,绝对不可能进我傅家的门!”
“可他们毕竟相爱,您也不能老这么棒打鸳鸯啊。”
“爱?”蓦地想起刚刚在院长办公室听到的话,傅老爷子倏忽间滞了滞声音,“你说,景渊他是不是爱上孔九九那女人了?只不过就是手术那天不见了她的人影他就激动成什么样了差点连手术都不愿意做了。”
傅安桀倒是没料到中间还有这么一茬:“应该不至于吧。不过如果爱上的话那就麻烦了,孔九九连戒指都还给景渊了,似乎不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算了,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那么爱景渊,我还不信她真的愿意离。走吧,别废话了,赶紧办出院手续。每天看着云璃那女人,我就揪心。”
病房内。
为傅景渊重新换了点滴瓶,云璃坐在他床头,探手握上他另一只未挂点滴的手。
“景渊,为什么你还是听不到呢?我多想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我多希望能和你煲电话粥。我多希望即使背对着你即使隔着一扇门一堵墙,你都可以听到我的声音……”
并没有拒绝她的相握,傅景渊的神色柔和:“算了,我也看开了,当初是我狠心放弃了能倾听世界的声音。如今想要再找回来,便是不易了。”世上的事,是否皆是如此?等到意识到失去了,后悔了,才会懂得去珍惜?
“不,你一定能好起来的。虽然我对这方面不擅长,可我已经问了几位专家,他们说只要你意志坚定,指不定哪天你就能听到了。有时候这种事也将就机遇的,虽然强求不来,但也不能不抱希望。”
云璃的话满怀着希望,重重地点了点头借以佐证自己的话。那张美丽的脸上泛着动人的光彩,温柔而又知性:“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起去X大找回我丢失的记忆,找回属于我们两人的记忆。还记得吗?”
“嗯,怎么可能忘了?”反问着,傅景渊却陷入了沉思。去X大,那里,不仅有属于他和云璃的记忆,也有属于他和孔九九的记忆呵。
而且最多的,便是孔九九成天和他混在一起哥俩好的记忆。
最多的,便是孔九九追在他后头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再爬起来的丑事。
最多的,便是他一次次推开孔九九的手和云璃相携不离的画面……
只是如今……
下意识便收回被云璃握在掌心的手,将其收在被子中。察觉到她失落的神色,他忙解释了一句:“空调打得太低了,有点冷。”末了,也不忘补上一句,“那边有我的外套,你如果觉得冷便穿上。”
而他被子底下的手指,却是一遍遍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小小紧密的一圈,坚硬的质地,那闪闪发亮的钻,承载的,便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承诺吗?
承载的,便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家庭的承诺吗?
其实说到底,他和孔九九的结婚,真的一点都不正式。
纯粹是扯了证的婚姻,连婚礼都被他故意弄砸了,又何来正式可言?
很多次,他都无言地问自己,她这样守着一场没有爱的婚姻,等待着一个永远都不会爱自己的人,不觉得累吗?不会想到放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