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重新被秘书体贴地从外关上,站在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内,孔九九望向电脑后的人。
一旁放置着轮椅以及拐杖,初看之下,她还以为是傅老爷子前来坐镇了。
待仔细看,才发觉确实是傅景渊这个伤残人士无疑。
从耳聪到腿残,也难为他还要为支撑起这一个偌大的傅氏而不惜一切代价出院了。
一步步走近,距离他越近,孔九九的心便觉得愈发平静。
意识到她的到来,傅景渊从电脑前抬头,俊脸上是一抹笑:“来了?我刚查到杜尚离很可能参与到你的事情中来……”
孔九九真的不知道,为何他能够笑得出来?
他们昨晚在医院,才大吵了一架。
不,或许那并不算吵,纯粹只是她的质问。
无心顾及他口中说的话,她将包内的东西拿出,直接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那,是被云璃撕裂的结婚证。
一片片,已然被她用透明胶带粘贴完整。
她用手掌将其盖住,这般与坐上椅子上的傅景渊相对,竟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昨晚我回了一趟洞庭漓苑,这玩意儿,果然是被毁了。”
傅景渊不知道她的意图,只是看着她的表情,原本还因见到她而微扬的唇角,一点点落下,眸眼一黯,一瞬不瞬地望向她,竟然不敢去看桌上那被她的手掌盖住的东西,就怕错过读取她出口的话。
“你看,我已经把它贴好了。可惜啊,坏了的终归还是坏了,不管怎么用心修补都无济于事。”
傅景渊头一次觉得她脸上的笑是那般假,假得让人头疼。
可他的目光,却不舍得从那样的笑上移开去望向她已然移开了手掌遮挡的结婚证,生怕错过更多。
“九九,只要你想修补,就绝对可以的。”出口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股子哑然。他依旧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突然便觉得,以前关注她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在她跌跌撞撞追着他跑的时候,他怎么就不知道停一下,怎么就不知道转身,直接将她拥入怀里头呢?
“离婚吧,这么破碎的婚姻,根本就不是我所希望的。”她一直以来期待的婚姻,是能够像老爹与钱女王一样,和和睦睦,偶尔小打小闹,但老爹总是会将钱女王哄得服服帖帖,稔是让钱女王作威作福的同时还能管束着她。她不需要他像老爹一样疼老婆,她心底那微不足道的愿望,仅仅只是希望他能够接受一路长跑气喘吁吁的她。
不过,这么久了,确实是累了。
她也该停下了。
而这本结婚证,也替她做出了选择。
她已经将傅安桀和云璃的事出乎傅老爷子的本意告诉了他,傅老爷子再怎么伤感也没用了。
既然如此,没有了这一层关系,她也便不用再继续和他维持貌合神离的婚姻了。
什么半年,统统都不需要了……
今天是圣诞,十二月二十五日,西方人的好节日,于东方人而言,也算是容易记住的日子:“我们去民政局一趟吧。”
“孔九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傅景渊的声音猝然拔高,优雅告罄,他冷下来的俊颜仿佛失去了耐心,“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可能离婚的。”
早就知道他会如此说,孔九九也不在意,只是再次勾唇轻笑了一记。
“当初我会答应延迟半年离婚,原因我也已经告诉过你。是因为傅老爷子的恳求,他不希望你离婚后娶云璃,更不希望你和傅安桀兄弟反目。不过很可惜,我的嘴巴实在是不严实,碰到我不想碰的事,听到我不想听的话,我就一股脑儿将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保密的事情告诉你了。”她指的自然是云璃昨夜上广播电台诬赖她偷孩子的事情。她孔九九也是人,也是有脾气的,非得让她背负不该背负的罪名,她自然会反抗。云璃既然这般不对她留情面,她又何必为她当初的丑行遮遮掩掩?
“这又如何?”
看着他依旧没有放弃的打算,孔九九还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就代表着,我不需要再背负对傅老爷子的承诺。既然已经违背了一个承诺,就不怕违背第二个。答应他不离婚或者推迟离婚的承诺,我不可能再遵守了。”
饶是做就做好了会“听”到这样一番话的准备,傅景渊还是被震了一下。
心脏的跳动,有些微微地失序。
面前的那张脸,明明是自己熟悉的,这些年来看了无数遍,不需要刻意去铭记,都能够用画笔勾勒出来。即使当初娶她时是被傅老爷子强逼的,可他从来没告诉过她,即使那时他不愿意承认她,却依旧还是会在脑海中几笔便轻易勾勒出她的脸来。
她在他心底早已根深蒂固,这些年来,由原先需要几十笔才能勾勒出她的脸,到后来的十几笔,更甚至寥寥几笔。
自然,她不会知道这些。而他,一直以来也想不通这些。
可现在他想通了,她却说要离开了。
她,想要离婚,想要彻底与他消除瓜葛了……
“九九,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离婚,永远都不可能。”
瞧着他脸上的神色竟是那般认真而又严肃,那不容置疑的神态,让她微微有些怔然。孔九九面上的笑有些僵硬,语气却是带着几分轻佻:“这么执意不离婚,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你爱上我了,对我爱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没有我就活不下去了呢。”话语出口,才发觉这何尝不是她的试探。
一如当初,试探他是否对她存在哪怕一点在意。
而现在,她试探的,却是他对她是否存在哪怕一点爱意……
傅景渊的薄唇紧抿,那冲动之下想要脱口而出“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不会爱上你”的话被他猛然收回。
“爱”这个字眼,过于沉重。
他确定,他真的爱她。
可他,却不敢轻易对她说爱。
长久以来不承认对她的爱的人,突然因为她坚定地想要离婚而突然言爱,她恐怕,第一反应便是他的作假吧。
他不希望,他口中的爱,被她误认为是为了挽留她而找的一个理由。
等了很久,久到空气中的氧气都不足以维持她的呼吸,都没有等来那个刻意试探的答案。孔九九蓦地转身,背对着他,喃喃而语:“我真的挺傻的,明知不可能,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放心吧,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见她突然转身,再也读不到她的话,傅景渊的心底一阵恐慌。视线一扫桌上的结婚证,语气蓦地急切起来:“孔九九,明知道我只能读唇语却故意背对着我讲话是吧?转过身来,嘴唇对着我的眼再说一遍!”傅景渊坐在办公椅上,望着她放到桌上的那本用透明胶带一片片粘贴完整的红色小本,想象着她蹲在地上不厌其烦一心只想将它复原的执着模样,心脏的位置,竟莫名一抽。
孔九九倒是如他所愿转了过去,只是,出口的话却执着到前所未有的地步:“我先去民政局,我会等到你来。”
再次转身,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回头,直接走出房门,彻底地消失在他面前。
门关上,一室的空荡,仿佛她的离开,将能够呼吸的空气都悉数带走,傅景渊靠在椅子上,呼吸竟刹那急促起来。刚站起来去追,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便不争气地扯了后退,“砰——”一声,整个人都翻倒在地。
那钝钝的痛意从心底刺出,蔓延到五脏六腑,傅景渊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思考下去的能力。唯有那瞬间紧缩的心脏,伴随着她绝不动摇的“离婚”,前所未有的慌乱……
蒋楠一个电话打来时,孔九九正在民政局百无聊赖地等着傅景渊前来。
她当真是有些后悔放了狠话,若知道他会拖了好几个小时还不见踪影,她绝对会在他办公室里怎么磨都要将他给磨来。
蒋楠在电话里臭骂了她一顿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知会她一声,随即风风火火地赶了来。
两人窝在民政局里头,工作人员及前来结婚离婚的男女都会时不时凑眼看来,孔九九颇有些尴尬地说:“楠楠,你犯不着陪我一起当动物园里的猩猩。”
倒是蒋楠直接丢给了她一个白眼:“现在知道丢人了?离婚这点破事算什么丢人?当初你追在傅景渊身后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的时候还有更丢人的。”
被她这般一说,孔九九会意地笑了:“是啊,不过就是离婚时等个人被人围观,这点丢人跟以前的丢人相比,确实是不算什么。”
“不过说真的,你和傅少一直就说离婚离婚,结果又闹了个半年延期,我还真以为你们离不了了。你这会儿总算是想通了不钻牛角尖不再给自己希望了?”
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孔九九的声音有些遥远:“半年延期是用傅老爷子的下跪换来的。”
“如果傅少要和你抢夺十十的抚养权怎么办?要知道,他可是孩子的父亲……”
听此,孔九九不禁扬唇嗤笑:“如果,他也没有这个权利呢?”
“什么意思?”
“傅老爷子早在当初我抱着十十上门的时候就找人给他做过亲子鉴定,报告显示他是傅安桀的儿子。”其实,她也一直认为十十是傅景渊的孩子,毕竟按照傅景渊和云璃当时的亲热度,天雷地火的勾动完全顺理成章。而且十十在数字方面表现出惊人的领悟力,和金融方面素有专长的傅景渊如出一辙。所以,她才会让十十隐藏起自己的天分,不在傅景渊面前露出任何能让他怀疑的马脚。
“我靠!别这么吓我行不?你凭着你母亲和何汀芳的关系弄的鉴定报告上十十明明是你和傅景渊的孩子,云璃那女人弄的报告上十十却成了她和傅景渊的孩子。现在又冒出来一份傅老爷子找人做的鉴定报告。十十变成了傅安桀的?傅安桀和谁的?他老婆?”
“应该是傅安桀和云璃的吧,当初确实是我亲眼看着云璃将孩子扔进垃圾桶的,而她也一副生完孩子后的精疲力尽样,没理由不是云璃的。”
“反正这事我是不清楚,你眼见为实吧,但眼睛看见的东西有时也不一定为实。哎呀不管了,如果真是傅安桀的儿子,你可得当心他来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