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今日的锦洲城与往日有何不同,那便是许相府的大小姐嫁人了,嫁的还是曾经声名显赫的四王爷。可是这喜事到底也没那般热闹,迎亲的队伍总共就八个人,四个轿夫、一名喜婆、一个陪嫁丫鬟和两个王府来的侍卫。王爷没有亲自来,相府无人送,就连瞧热闹的也只有几位妇孺。
传闻这大小姐是个哑巴,脾性还极差,在相府不受人待见,就连这锦洲城的老百姓也不喜欢她。想必那几位妇孺也是想瞧笑话来着。
坐在喜轿内的新娘子对于外头的嘲笑声,没有半点反应,若是平常,早就冲上去与人扭打起来。
三天前,她还病躺在床上,她爹对她溺水一事毫不关心,来看她仅仅是通知她被皇上指配给了四王爷。她的妹妹在榻前泪眼婆娑,说对不起她这个姐姐,劝她不要再做傻事。在人前装的一副“好妹妹”形象,待大家走后,她便说:“姐姐这桩好婚事,可是妹妹苦口婆心求来的,希望姐姐满意。”
末了,还贴在她耳边,说:“哑巴配废人,绝配。”
许思瑶紧紧揪着喜服,四天前她来到这里,被人从湖里捞起,她以为自己掉进海里死了,没想到活在这个世界。这身体的原主已经死了,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她最清楚不过,是谁把她推下水的。她的脸还是那一世的脸,可恨的是,她那位妹妹也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只要她死不了,相府的人也不会关心她。真正待她好的,只有她的陪嫁丫鬟。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她床前,哭成了泪人,不停责备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这应该是许思瑶来此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吧。
喜轿停了下来,到了王府,可新郎还是没有来。
青芮小心翼翼地将许思瑶扶下轿,便有婆子过来接应。
“王爷说,不必拜堂,直接送进喜房。”
青芮眉头一皱,正想说话,许思瑶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冲动。
于是乎,许思瑶连成亲的所有礼节都没有行,便直接被带进了喜房。其实,她内心有丝丝高兴,这亲非她所愿,省了这些繁文缛节,倒合她意。
青芮却是一脸气愤,抱怨道:“这王府欺人太甚,四王爷如今也不过是个落魄的王爷,竟这般瞧不起人,娶亲都不露面,守门的丫头也没有,甚至连正常的礼节都没有。”
许思瑶此刻还盖着喜帕,虽看不清她的模样,却能想象那张小脸拧成何样了。
她伸出手,在青芮面前比划了几下。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吗?如果是从前的她,会是这般寡淡的性子吗?她没有前主的记忆,可不管是亲人还是旁人,对她都是避而远之,甚至是唾弃她的,她就晓得,前主一定是个蛮横之人,树敌不少。
至于青芮为何对她忠心,或许是因为她打小就陪在她的身边,她们两人的关系简直比亲姐妹还亲,而她对这个丫头也很不错。
许思瑶倒是猜对了一半,不过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关系好,更是因为青芮知道让她变哑的原因,可苦于没有证据,唯一的证人也不在了,相府里的人是不会相信一个丫鬟的空口胡话。更何况,许思瑶溺水的时候她也没能保护到她。所以,青芮一直都很愧疚,誓死也要追随小姐。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日头西落,就连最后的霞光也逐渐被黑夜吞没了。
青芮的脸色极其难看,因为四王爷从她家小姐进门开始,就没有出现过。可怜她家小姐一动不动地坐了这么久,天也黑了,喜帕到现在都还没揭下来。
“小姐都几个时辰没吃东西了,青芮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小姐一个人仔细着些。”说完又补充一句,“这四王爷着实太过分了!”
许思瑶也有些耐不住了,于是自个儿将喜帕掀了,一张精致的脸终是露了出来。
不是她生气,而是她真的饿了。况且,四王爷从早上到现在都没露过面,那今晚也是不会来她的晴兮苑了。
她示意青芮先去将灯点着,再去厨房寻吃的。
青芮掌了灯,将屋外的灯笼依次点亮。
晴兮苑是王府内一处较大的院落,如今空荡的院子,在黑夜里显得有些诡异。莫说奴仆了,就是半个人影也不曾出现过,只有一片虫鸣。她们,仿佛与世隔绝了。
青芮回来的速度很快,其实她是不熟悉王府的地形,不晓得厨房在哪儿,便在不远处摘了一些梨子回来。
她打着灯往前走着,忽然听到花丛里有响动,愣了几秒之后便加快了步伐。可是没等她走几步,就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她顿时吓得跳了起来。
将将出门来透气的许思瑶,听到了青芮的尖叫声后,立即跑了过去。
青芮拼命甩掉攀在她脚上的手,慌乱之下,她将提灯丢了出去,梨子也散落各地。那只手像是长在她的腿上,怎么也甩不掉。
许思瑶看到青芮倒在地上,想也没想就抄起一旁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了那人的手腕上。终于,那只手垂了下去,不再有动静了。
许思瑶扶起青芮之后,拾起提灯,这才看清地上的人。
他那一身玄色的衣服充斥着血腥味,他的头发也松散着,紧紧地贴在了脸上。满脸的血迹已经干涸,遮住了他的面貌,但是不难看出这是个男人。男人的手腕上有鲜血流出,应该是她刚刚拿石头划破的。这人,貌似受了很重的伤。
此时,惊魂未定的青芮凑上前来,看到此番情景,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幸亏许思瑶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一个男人出现在王府里,是敌是友还未知,万一是个刺客,她们岂不是很危险?再者,今天是她的大婚之日,虽说礼没成,可她到底是嫁作人妇了,在她的院子里凭空多出个男人,若是四王爷知道了,又该如何?
所以,还是得将此人丢远一点才好。在这个时代,要想保护好自己以及身边的人,也只能做回见死不救之人。
许思瑶比划了几下,大致意思是,她和青芮必须将这个人从后门扔出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哪怕青芮再胆小,也明白兹事体大,瞬间就镇定了许多,她暗自发誓,不能再懦弱怕事了,否则,她拿什么来护着小姐?
正当两人准备扛起男人时,他突然醒了,一掌打在青芮背上,力道之大,青芮霎时间昏了过去。
男人迅速掏出腰间的匕首,抵着许思瑶的脖子,说:“给我包扎伤口。”
完全是冷漠而又命令的语气。
换作平时,她遇到这种状况,一般都是踩住歹徒的脚,然后一个回旋踢,打掉武器之后,迅速出拳,不给歹徒可乘之机。只是在这个时代,一来此人不是她能对付的,受重伤还能短时间醒来并一掌打晕青芮,可见他的武功非同一般;这二来她初到这个世界,不显山不露水是最好的选择。
许思瑶倒也不慌张,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昏倒的青芮。
“只要你包扎好我的伤口,你们都会平安无事。”
于是,她便将他带进了房间。
许思瑶不懂医术,房间里自然是没有那些医用物品,不过基本的包扎常识她还是清楚的。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素色的衣裙,将裙摆剪下来,用阖欢酒给他手臂上的伤口消毒之后,撒上他给的金疮粉,便替他包扎了。
哎,倒是可惜了她的一条裙子。
男人双眼紧盯着许思瑶细致的动作,这女人生怕弄疼了他似的。据传闻,她可是个性格极其恶劣的哑巴千金,仗着娘家的权势,得罪了不少的人,就连相府的人也都厌恶她。他知道,皇帝赐的这场婚,不过是想羞辱他罢了。这种种缘由,导致他连带着她一块羞辱了。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真如传闻中的那般?抑或是她隐藏太深?
许思瑶哪里晓得他心里头的各种揣测,抬起头来便撞进了一双讳莫如深的眸子。她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这男人打量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嘶——”男人轻哼了一声。
她故意加重几分力道,给他绑上了结,随后装作没事人一般走开了。
“回来,其他地方还未处理。”
许思瑶回头瞥见正在脱衣服的他,这也…忒不要脸了吧。孤男寡女,本就不妥,若不是碍于他会伤着她和青芮,她早就将他扔出去了。
饶是她再镇定,面对这么不要脸的男人,还是有些脸红,不过灯火微暗,让人瞧不清那抹淡淡的红晕。不一会儿,她就将头扭了回去。
“……”榻上的男人有些不耐烦,“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
许思瑶深吸了一口气,向他走去。
他褪去了一半的衣裳,露出精壮的胸膛。不得不说,这男人拥有着旁人艳羡的身材,标准的倒三角,结实的胸肌,还有那迷人的八块腹肌,漂亮的人鱼线,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然而,却有数道伤口赤条条地躺在他的胸膛上,小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大的还在往外冒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哎,可惜了这副好身材。
许思瑶如此慨叹。
“看够了该做正事了。”
许思瑶内心嗤笑,她对他又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欣赏罢了。
她如之前一样替他处理好伤口,也只能简单处理一下,毕竟她不是大夫,若是伤口发炎化脓……那与她何干?
男人脸色有点难看,低头看着她的手在他身上触碰,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记得,二十年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你出去给我打盆水进来吧。”
许思瑶点头,正好,给他擦擦脸。
打好水之后,她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反倒是松了口气,“麻烦”总算是走了,同时又有些无奈,新婚之夜就遇上这等事,她怕是头一个了。
放下水盆后她便赶忙寻青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