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和纪成霖纪成毅坐在院里喝茶,谁也不说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在思考帮秀儿母子的办法,月明星稀,分外寂寥。
屋里传出一阵呜咽的哭泣声,应该是秀儿母子现身了,还未到子时,想来应该是他们恢复的不错。听到声音我连忙起身进到屋里,纪成霖和纪成毅也紧跟着进来。
一进屋我就看到明亮的厅堂内秀儿母子相拥哭泣,秀儿跪在地上将小鬼紧紧抱在怀里,得了自由身的小鬼终于认得自己的母亲了,趴在秀儿怀里眼泪汪汪的对着秀儿发出一声声“呜呜……”的叫声,秀儿说不了话只能啪嗒啪嗒掉眼泪,小鬼伸出乌黑酱紫的小手扒拉着秀儿的脸帮秀儿擦眼泪,可那只小手太过枯瘦像只爪子根本接不住任何泪滴,这心酸的一幕看的我红了眼眶,不忍打扰他们母子相认,不知不觉间就跟着他们一起抽泣,纪成霖和纪成毅也站在我身边没有动弹,这样的场面纵然是这两个七尺男儿心里也多少会有些心酸动容吧。
母子俩相拥着哭了半晌,才稍微平复了下情绪,秀儿看到我们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拉着小鬼朝我们跪下拜了拜,我赶紧上前一手扶住秀儿一手拉着小鬼,想把他们从地上拉起来告诉他们不用这样,无奈我抽泣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纪成毅虽然面色冷漠的一动不动,但好歹给了句话:“起来吧,不必这样。”
秀儿拉着小鬼站起身,看着还在哼哧哼哧吸着鼻头的我,感激一笑,纪成毅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大概很鄙视我抽泣的像个孩子的样子,一点掌柜的形象都没有,我才不管他满不满意呢,伤心就哭,开心就笑,更何况对秀儿母子的真情流露此刻也是抑制不住的。
纪成霖看我这样轻轻拍拍我的肩,在我耳边悄声说道:“好了,别难过了,母子团圆是喜事,看你哭的,难道要让这母子俩来安慰你?”听到这话,觉得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努力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倔强的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故作坚强,我的样子看得纪成霖不由得轻笑一声。
纪成霖上前走到秀儿母子身边,朝秀儿伸出手,秀儿犹豫着将小鬼递给他,他抱着小鬼仔细观察,一边看还一边说着:“百年鬼胎,按说早就应该开了灵智了,怎么不会说话呢?”他在小鬼身上摸摸索索了半天,在摸到头顶的时候停住了,说道:“原来是用丧魂钉封住了天灵盖,真是把这小鬼当成野兽一样来控制了。”纪成霖抱着小鬼对他说:“我要给你拔出丧魂钉,重开灵智,会很痛,你愿意吗?”小鬼一脸懵的扭头看着秀儿,秀儿低头想了一下,对着小鬼点点头,小鬼看着纪成霖的脸,认真的点下头。
纪成霖将大堂中放茶的方桌搬过来一张,将小鬼放在桌上,又转身上楼,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斜切开的剖面是像炭一样的黑色,在灯火下会折射出点点亮光,纪成霖看向纪成毅说:“帮个忙。”
纪成毅走过去问:“怎么做?”
“帮我控制住小鬼别让他动。”
小家伙被平放躺在桌上,纪成毅双手覆在他小小的身躯上,固定住手脚,纪成霖一手按住小鬼胸膛,一手拿着那块黑色的石头,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和一脸担心的秀儿也围住了桌子看着,纪成霖看了我一眼说:“开始了。”
我点点头,他低下头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纪成霖将黑色石头一边画圈一边慢慢靠近小鬼头顶,在不断打圈中那石头像是吸住了什么东西一下定在了正中,发出“嗡”的一声声响,这声音不大,却有一股气流以石头为中心向四周震开,被气流波及时,我一阵耳鸣头晕,好在这种不适在气流向后散去时转瞬即逝。
纪成霖拿着石头开始运力,握住石头的手向外开始扯动石头牵制住的东西,一拉动那东西小鬼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尖锐刺耳直穿耳膜,我忍不住捂住耳朵,小鬼表情扭曲的发出渗人的嚎叫,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蜷缩扭曲,可见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纪成毅和纪成霖都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纪成毅更是双手死死按住小鬼的四肢,不让他挣扎开,秀儿忍着眼泪也帮忙抓住了小鬼的双腿,随着纪成霖的手慢慢拉动,我看到那块黑色的石头牵制住的是一根铅笔粗细的钉子,就像被吸铁石吸住一样一点一点的从小鬼头顶被吸抽出来,足有小手指长短,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根鲜红如血染的钉子。
纪成霖看着我给我解释道:“这是鸡赤木,上面还涂了鸡冠血,要是道行浅薄的话,这一根钉子就得魂飞魄散。”纪成霖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这会儿丧魂钉的尖端部分也已抽离小鬼的头顶,那钉子一离开小鬼的身体,小鬼就停止了惨烈的嚎叫,躺在方桌上一动不动,秀儿焦急的看看我又看看纪成霖,用眼神不断询问,纪成霖对她说:“别担心”。然后转头对我说:“无根水呢?快拿来。”我跑到院子外将无根水取来问:“是要喂他喝下去吗?”纪成霖用手护住小鬼的头部低头检查着小鬼的魂灵反应,头也不抬的说:“倒入装小鬼的青瓷瓶里。”我应了一声马上照做。
当这汪清水注入瓷瓶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瓷瓶里马上氤氲起一层白雾,汇聚成白烟从瓶口往外流泻出来,此时的瓷瓶看起来就像是个香炉,浓浓的白烟从瓶口倾泻而出,只不过没有香味,待白烟四散流尽,再看向瓷瓶里面,水又变得干净透明起来,清澈的水里有一个淡绿色的小孩,质地水润清透像是一块碧玉,孩子的模样栩栩如生,小家伙圆脸大脑袋,小鼻子小嘴的,一双眼紧紧闭着像是睡着了,屁股高高的撅着两只小手枕在脑袋下,歪着脑袋一幅跪趴着睡觉的姿势,竟有几分可爱。
我抱着瓷瓶走到纪成霖旁边想让他看看瓶子里的变化,还未开口,看到纪成霖抱着的小鬼我瞪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哪里还是那个干瘪枯瘦的小鬼,虽说不上胖,身上也圆润了不少,有了正常婴儿的样貌,也不再是乌黑酱紫的颜色了,全身雪白,没有正常婴儿的红润,就只有苍白,小脸上也没有了尖嘴猴腮的野兽模样了,那样子就是一个脸色发白的婴儿样貌嘛,真是比原来变得好看多了,只是这脸的样子……这不就和瓷瓶里的婴儿一摸一样嘛!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像个哑巴一样看着纪成霖,只能用手势比比划划的指指他面前的小鬼又指指我抱着的瓷瓶,纪成霖对着我点点头说:“这就是无根水的作用。”
哇塞,这也太牛逼了吧,这脱胎换骨的级别胜过整容啊,我要是天天拿这无根水洗脸,不知道会不会也拥有仙女级别的美貌啊……脸上还在惊讶,心里已经神游天外,好吧,这胡思乱想的毛病,得改。
小鬼就这么躺着动也不动,我们都围在他身边盯着他看,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左右,他眼皮微颤猛的睁开了眼,一双大眼睛里全是黑色的眼眸一点眼白也没有,像两个眼睛形状的黑洞,尤其是小鬼的皮肤现在雪白一片,这猛然睁开眼,黑白分外分明,我没有心理准备,被吓得往后跌坐下去,纪成毅伸手一把扶住我,也许是嫌丢脸,他看了我一眼迅速的将手收回,我尴尬的站稳身子装作没事发生。
“妈妈”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我们所有人都闻声看向方桌上的小鬼,他保持躺着的姿势,两只小手伸向秀儿又叫了一声:“妈妈。”
秀儿如遭雷击,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捂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眼泪像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小鬼再叫出一声“妈妈”,秀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方桌旁将小鬼抱起,不断的亲吻着小家伙的脸,小鬼用小手擦着秀儿的泪水,摸着秀儿的脸说:“妈妈不哭……”
这声妈妈秀儿期盼了一百多年,她的第一个孩子会喊妈妈,孩子一生喊出的妈妈却都不是她,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就被奸人带走,秀儿苦苦找寻多年,可惜找到时孩子与她相见却不相识,还状如野兽,不会说话,这声妈妈秀儿想了多年盼了多年,这时是真真切切的喊到她心上了,秀儿抱着孩子一遍遍的亲,哭的不可自制,没有秀儿这般惨痛经历的人很难体会积压多年的母爱在喷薄而出的一刻会有多么的激动感慨意难平。
秀儿死后仍牵挂自己的孩子,深沉的母爱化作执念,她不害人,甚至为了孩子放弃手刃仇人,即便模样骇人心中也有情,再看那冯家老道,活着坏事做尽,死后为了人间富贵不惜祸害子孙,无论当人做鬼都是一大祸患,我相信天道好轮回,我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样的不平之事就该有人来管,我心中更加坚定,冯家老宅之事我管定了。
我看到秀儿的情绪已经稍稍平复了一些,我将抱着孩子的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我坐到她旁边看着她们说:“秀儿,如今母子团圆,你我的当约算是完成,按理说我现在应该送你们母子各自上路,你虽说为了保护孩子才杀了残害生命的山贼情有可原,可到底沾了杀孽,又游荡人间上百年,以你自身为当,才换的小鬼得救,种种细算下来你的结果就是在我手上灰飞烟灭,消失于天地间……”小鬼不等我说完,紧紧抓着秀儿的手臂大叫:“不要”。然后对着我开始龇牙咧嘴,显然把我当成威胁到他母亲的存在,秀儿捧着小鬼的脸,扭过他冲着我逞凶的脸,对着他摇摇头告诉他不可以,看着我微笑着点了下头,一副随时兑现当约慷慨上路的表情……
我接着说道:“还有你的孩子,他未出生就被谋害本来有冤屈,可是吸**元夺人运势,虽是被迫,却也是残害生灵,去到地府也要一一清算,不知道又要多少年才能再走轮回路投胎人间。”秀儿不忍的看着小鬼,小鬼在她怀里也是一脸委屈,秀儿可以接受自己灰飞烟灭却还是放不下让小鬼一人面对地府刑法和轮回投胎的漫长等待,一着急就又抱着小鬼对着我跪下去了,我赶紧将他们扶起,对她们说道:“你们的事我既然管了,就一管到底,你们可愿意跟着我犯一回险,为你们母子俩争取一线生机?”
母子俩对视一眼,看着我点头如捣蒜,纪成毅问我:“你打算怎么做?”
我看着秀儿母子说道:“我要你们母子俩在我的当铺里再立下一份当约,典当人是你们和冯煜凯,要的是铲平冯家老宅的魑魅魍魉,这件事很危险,却是有大功德的,事成之后,我将公德分给你们用以抵消罪孽,说不定不用灰飞烟灭呢。”秀儿和小鬼很快就点头同意,母子俩相互看着,开心的笑了。
纪成霖拿着小鬼的瓷瓶看了一眼说:“竟是个玉胎”。
我好奇的问:“什么是玉胎?”
“小鬼的肉身已经与瓷瓶固化连为一体,秘术炼制加百年修行已经显化出实质,如碧玉一样的真身是难得的灵胎,这样养出的小鬼道行高,能解百毒,嗅觉灵敏,还能分辨各种邪物,怎么说呢,就像是猎人的猎狗,能发现你发现不了的危险还能追踪猎物,吸**元、夺人运势什么的都只是雕虫小技。”
“哇塞,这小家伙这么厉害。”我说着用手指点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小鬼脸上笑的得意洋洋的。
纪成霖继续说:“这样也好,你可以把小鬼一直留在你身边,在你处理的当约中为你警惕危险,当个先锋,多积攒些公德也能使他母亲在地府少受些苦,若是得了大机缘,说不定母子二人来世投胎还能再续这一世未了的缘分。”
还能这样啊,要不说纪成霖生意人的脑子就是比我活泛,这个主意倒好,皆大欢喜啊,我连忙问小鬼:“你愿意吗?”小鬼点点头:“为了妈妈,我愿意。”我看向秀儿,秀儿也微笑着对我点了下头,我对小鬼说道:“那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不可以再去吸**元,以后只能享用香火供奉。”小鬼看着我郑重其事的伸出小手说:“一言为定。”我也伸出手说:“好”。小鬼的小手在我手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我高兴的大声宣布:“明日,我们就去查探冯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