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京刚坐下准备喝口水,营中却闹了起来,太叔京正奇怪这大半夜的他们还在吵嚷什么,往外一叹,正好瞧见莫斡过来。
莫斡带着招牌式的笑容跑过来拉着太叔京的手:“走走走,忙了一天了,来和我们一起乐呵乐呵。”
太叔京把手一抽,古怪地看了莫斡一眼:“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大半夜乐呵什么,该不会你们……!?”
莫斡看他眼神,一下子明白过来,连道:“不是不是,今天谭佐那家伙不是说全营狂饮吗?咱大伙儿刚办完差事回来,千夫长让我来喊你一起去吃喝呢。”
“不去不去。”太叔京摆手回到炉旁:“我不喝那玩意你们也知道,这看炉子都看不过来呢,你们还真有心思喝酒?”
莫斡又上来拽手,这次连伏高都从后面跑来:“千夫长大人问怎么人还没来,你们在干嘛?”
“这家伙不肯去,我拉都拉不动啊。”
太叔京白了他一眼,别说自己不喝酒,就喝酒也不是这时候喝的,抓紧时间把铸材融了才最要紧,真是奇怪你们为什么大半夜能不睡觉还精神的很。
伏高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也不像莫斡那样动手来拽,太叔京看了他一眼,还是问道:“我非去不可?”
“嗯,大伙儿都在等你。”
太叔京叹了一声:“说真的,不是我要驳你面子,这种酒真没什么好喝的。”
伏高道:“我明白恩人是什么意思,很多人都战死了,确实不值得庆贺。”
“那你们还半夜喝酒?”
莫斡也不拽了,只是摇头苦道:“所以才要苦中作乐,珍惜当下还活着的人啊,伙伴战死是常事,如果不喝点酒这日子怎么熬?”
太叔京沉吟,喝酒原来不止是纵欲狂饮,也是苦中作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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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京来了以后才发现,原来三个千人队难得一起在西营找了个空地,染了一堆大篝火,一片空地上好几百人围在一起喝酒吃肉,有大呼小叫,斗酒欢歌,还有人在表演自己部族的祭舞,其他同乡便拿着棒骨和餐具在地上和石头上敲节搞得有模有样,三个千夫长和底下还活着的百夫长则围在篝火中央的位置,也是幕天席地口水乱喷,说着过去的小矛盾和一起参与过的战役。
伏高和莫斡互相传递着杯盏拿着烤肉,一左一右却是左在太叔京的旁边,太叔京耐不过他们俩拱火,便也跟着吃喝起来,平生毕竟没有喝过这个东西,一入喉头却意外地没什么感觉,只觉喉头有凛冽之意,火辣辣地,他从小看自己那个酒鬼爹日日狂饮,浑身酒臭,说是黄汤马尿那真是发自肺腑,可眼下和这么多人第一次共饮发现不是这样的。
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和豪情在胸口激荡,似有千言万语和莫名悲凉融在酒里,此时再看欢歌众人才发现无一不是愁眉苦脸,真乃是苦中作乐,燕人喜欢战争吗?说不好,但他们其实心里也和很多人一样都有各自说不出的苦衷,起码不会喜欢这种说不准旁边的人就死在下一场的感觉,或许死的还是自己。
就连伏高那平常一眼可以望穿的心思,此时也变得迷蒙起来,莫斡就更加古怪,明明是在笑可看起来却觉得是在哭,无泪而已。
太叔京在想,也许是自己不胜酒力,看到的景象已经不真实了,才有些虚幻。
十三千夫长见到太叔京面色火红正自出神,便叫道:“喂,材官大人,你该不会就这么醉死吧?我们燕人的酒可烈。”
伏高莫斡哈哈大笑,太叔京回过神来,问道:“这酒,还行。天下的酒都是这种滋味么?”
十三千夫长也笑:“我们都是冰原苦寒之地来的,怎么知道天下的酒是什么滋味儿?咱们喝酒那都是永夜之冬喝一口暖身,免得被冻死,还真没细细尝过。”
太叔京笑笑又喝了一口,道:“我在想,如果天下的酒都像这样,那可能,酒也不是什么坏东西。”
伏高看过来一眼,关切道:“恩人你是第一次饮酒,我们的酒太烈,你不要勉强。”
谁知太叔京突然高声喊道:“烈,烈有什么不好!小爷炼的就是烈火!还怕这黄汤吗!”
第七千夫长也懂神陆之语,看见太叔京此刻已有醉意,又听他一喊响彻全营,暗道真不像个南人,其他普通燕兵虽然听不懂,但听他这么一声喊,意头就起来了,纷纷闷喝起哄。
第六千夫长也来了兴致,便问道:“我手下今天看见天狼大将军去了后营,又气冲冲地跑出来好像败阵呐,太叔京你当时看见了没?”
伏高呛了口酒,太叔京依旧高声:“他,他来偷听我说话!然后自知理亏,就走了。”
十三千夫长也好奇了起来:“天狼大将军处事严谨,怎么会去偷听呢?小材官你一定是记差了!”
“没有,千真万确……他听见我说要斩了谭佐那厮狗头挂在关上,就跑进来问我话,结果还不是被小爷以理败之!他还要我来日去关上议事呢!”
三个千夫长虽不明确表态,但也都点了点头,道:“这话我们全军都不敢说,没想到是你一个南人替我们出了口气,好!”
又用燕语对全队喊道:“我们这位材官,在天狼大将军竟然面前直言该斩了谭佐的狗头,是不是英雄!?”
这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里,便各个高喊:“是!谭佐该死!材官英雄!材官英雄!”
所有人都转向太叔京,拿起杯盏酒碗,十三千夫长替他们用神陆语对太叔京说道:“你不仅是伏高的恩人,还是我们三个千人队所有人的恩人,是真英雄!大伙儿敬你一碗!”
“嗯?”太叔京有些恍惚,只道:“喝,可以。来日到了关上,千夫长替我说话,可别让我被他加个罪名杀了,那我才能放心喝。”
三个千夫长手上一顿,互相看了看,随即哈哈大笑:“那是自然,谁要杀你,我们三个千夫长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来!”
太叔京虽然有些醉了,但脑子还没糊涂,三个千夫长虽然有过在先但也牵连不小,某种意义上是可以代表关下阵军发声的,有他们保驾便不怕谭佐趁机坑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