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京已经等了他好一阵工夫了,说实在的方才那声巨响,山上炸出的紫光就连两军的哨兵都发现了,而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来查探也是诡异的很。
事实上越军刚才奇袭失败是留了些预备队的,他们连连受挫,战场上零零碎碎到处都有燕军他们也觉得诡异,刚刚那队越军原本任务就是来搜索制高点,既然奇袭失败那越军不管山上这紫光是什么都不可能再来察看,还要再吃一波伏击不成?
而山脚下的燕军在伏击成功以后各提首级军械就一哄而散,分成许多小部分回营,山林中同样也有许多越军埋伏,他们能回几个就不知道了,其实越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伏杀,还自以为潜伏得十分完美,结果反而因队伍过大引来了燕军散兵聚众围杀,倒也不是计策真被看破。
太叔京并不清楚这些情况,他只觉得不能等了……这家伙要说就说吧,等两军合围真是没地方可以躲。
正当他拔腿要溜,伏高突然粗声喝道:“等等!”
太叔京又一个踉跄,恨恨回头瞪着伏高骂道:“你这家伙,等你半天一声不吭,我要走你就来这么一下,故意的不成?”
伏高摇头,当然不可能是故意抓这个机会坑人,只是每次看见恩人要走他才急中生智,伏高接着说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到营地。”
太叔京看他一脸诚恳,不由嘴角一歪:“我在外面避都来不及,我还跟你回去,可别害我了,爱说说去,走了。”
身后伏高又道:“你是我的恩人,起码跟我走不会被两军围攻,他们看在我的份上不会直接杀你,而这里到处都是陷坑埋伏,你就算真走了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太叔京脚步一顿,看向伏高:“他们真不会直接杀我?你能保证么?”
伏高目光坚定道:“作为敌人,我们是永夜里最可怕的噩梦,作为恩人,我们是暴雪中最可靠的山洞,不要质疑我们冰原部族对恩人的回报。”
伏高这句话打动了太叔京,诚如他所说,黑夜里恐怕四处早已到处是陷阱和埋伏,即使离开这里也只是从一个危险的境地到另一个危险小一些的境地而已。
而且伏高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遮掩,也没有什么虚伪的语言,所为即是所想,这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简单的人,你一眼就能看到他在想什么,这样的人都不值得信任的话,是真不知道还能信任谁。
跟着他走最不济可以避开燕军的袭击,他们虽然也是凡人,但彪悍的勇力和战技都是太叔京亲眼所见,恐怕任何人都不会想和这种对手在战场上遭遇。
太叔京跟着伏高静静下山,每走一段路伏高都会单手合在嘴边,口中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像夜莺鸣啼,又似北风狼嗥,这一路走下来还真的没有被袭击,起码没有被燕军袭击,周围其实还是有不少铜铁交击之声传来的。
原本也没有对伏高说的话有什么疑虑,可实际感受到又是另一回事,草下树上,山丘起伏,月下阴影,无处不是燕军埋伏,竟比白日所见还要多出许多,个个都是提着兵刃等着割头夺功的,幸好没有直接下山。
太叔京转念想来,雪燎原应该无事,寻常士兵根本捉不着它,猫形态甚至还没有一个巴掌大,真要隐秘气息缩在哪里比自己在行的多,也不需要担心。
想了这么许多,伏高发出了最后一声嗥啼,转头道:“到了。跟我来,不要随便说话。”
如果不是伏高提醒,太叔京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这个隐在芒草之中的一片低洼,连火把都没有的地方居然是个营地,左右燕兵不少眼如狼眸,个个狼顾,带着明显杀气的目光在太叔京身上上下打量。
有人用燕语问道:“伏高,这是你抓的奴隶?”
伏高听出语气中的火药味,平静答道:“不是,他救了我的命,因为他被越军困住离不开这里,所以我带他回来见百夫长。”
又有一人古怪地笑了几声:“就他这样,还能救人?南人狡诈,你可别把饿狼引进了洞!”
伏高带太叔京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坐下,随口答道:“饿狼要装狗,可不会去咬死另外几十匹狼。”
可能是因为看见了伏高浑身是血,盾都缺了一块,那人只是哼了一声:“南人比狼还狡诈,可惜遇上了我们,个个都是好猎手。”
这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你伏高真要带个奸细来也不怕,只要发现一点不对头直接连带这小子一起剁成肉馅喂狼。
而他们这段对话在太叔京听来无异于随处可闻的山林野兽嘶吼咆哮类似,只是音节起伏有些不同的规律。
暗道这燕语当真古怪,简直不是人言,只有蛮荒原始才能诞生出这种交谈方式。
太叔京想到先古人族可能也是如此,但时移世易,神陆自赢王一统以后语言大致也都相同,如今再听燕语,颇有种远古与当下冲突的奇特。
太叔京也当真不说话,只安坐在一旁,这让伏高不免松了口气,燕人的确有恩必报,但对仇敌比狼还凶残,分尸而食尚且不足,随便一句话就可能引起争斗,何况这还是在战场上,所有人都神经紧绷,一旦感到你有威胁那是必下杀手。
伏高在四下看了看,问道:“百夫长还没回来?”
此时坐在二人背后树上放哨的燕兵答道:“没有,刚刚宰了一伙敌军,都在分首杀马呢,我们几个是因为受了点伤,斧砍钝了才先回来的。”
先前说话那个燕兵淬了一口:“别提了!南人在箭上涂毒,害得老子现在头晕目眩浑身都疼,明天要是老子死了,你们就把老子分了吧!”
树上的燕兵怪笑一声:“咱们从南人那里抢来的马肉粮食还吃不完呢,你要是被毒死了,喂狼都不吃,还叫我们分什么。”
这俩说着无心,伏高却叹了一声:“我们来夺南人的土地,就是为了以后能不吃兄弟骨肉,不在暴雪夜里被狼群拖走,既然已经都到了这里,以后吃兄弟尸骨这种事情还是少做。”
树上的燕兵点头称是,中了毒的那个越兵反倒不乐意了:“伏高,永远记住,我们是冰原子民,别变得和南人一样软弱,那只会被杀死在夜里,还会被夺走山洞和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