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雪此时离关上还有一半的台阶,见到那人影直接飞身一跃,跳到鹰扬关城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关后而去,他想也不想,立刻追去。
那人影身形不慢,而且极是敏捷,萧南雪紧追在后,连续几个大步眼见就要赶上。
那人在夜色中忽然一转,便失去了踪迹。
“鼠辈休走!”
萧南雪几乎是片刻之后就到了那个人影消失的地方,这里是个岔道,旁边便是议事厅,左右都可下关,萧南雪又从城墙上望了下去,以他的目力只要些许月光就能看得清楚,但无论左右关下都没有刚才那人的踪影,就好像是原地消失了一样。
“如此之快的速度,太叔京……!”萧南雪转身,奔向关下后营,他脑中转过一个念头,寻常奸细此时在关上不可能凭空消失避开自己的追赶,就连那些千夫长都不行,若非是极为熟悉鹰扬关便是爆发力惊人,一息之间便逃开了,此人除了太叔京之外不做他想!
可恶……果然他就是奸细!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伪装,包括这次!
可萧南雪越想越不愿意相信,他此刻前去不是为了捉住奸细,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他心里希望奸细不是太叔京,所以一定要亲眼看看。
“你如果敢骗我,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亲手杀了你!”萧南雪口中自语,一路下了关来,心急如焚地直奔后营。
太叔京打了半夜的镔铁已是颇有所获,千钰诀受此影响已到了二十六炼,心焰和肉身都更加稳固,于是他趁热打铁一刻没有松懈。
“太叔京!太叔京!你在哪儿?!给我出来!”
“天狼将军?他这么半夜喊我做什么?难道……?”太叔京把锤子一抛,风一般迎了出去,连声叫道:“我在这里!是不是莫斡出什么事情?!”
这一出去正好和萧南雪迎面撞上,便急问:“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
“我……”萧南雪反而愣了一下,一时心里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恼火,明明是自己火急火燎地要来抓奸细,怎么变成了他在问话?
急忙收拾起心绪,免得被他看出来,寻了个借口平静道:“无事,先前东营有人斗殴,本将特来巡营,看看你们这里是否有事。”
太叔京先是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没好气道:“啥?你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指名道姓,人还老远就听见了,就为了看看我有没有事?”
萧南雪纠正道:“你在胡说什么?本将是巡营,不是看你!”
此时附近的大伙儿早就被他喊醒,都探个头出来围观材官和天狼将军深夜在谈什么紧急军务呢。
太叔京见他狡辩,往周围一指:“你看看,都被你喊醒了,你问问他们是不是听见你喊我名字!”
“……”萧南雪一时无言以对,看了看周围,他又不愿意强辩自己是用神陆语喊的名字,百人队的大伙儿根本听不懂,支吾了半晌才道:“谁人不知此处你材官声望最隆,你既无事,其余人便也无须问了。本将还要去巡视别处,没空与你争论。”
说完便行若无事地转身离去,可萧南雪自知已经露馅,别人听不懂难道太叔京也听不懂吗?何况肯定听懂了,他知道这事情辩无可辩,于是脚下越走越快,只想先离开这里再说。
“喂!”太叔京看出萧南雪刚来的时候神色焦急呼吸不稳,明显是有事,之后顾左右而言他明显是不想告诉自己,那问也没用,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我就在这等你。”
等我……?
萧南雪微微摇头,脚下走得缓了些,朗声道:“你替本将看好你的炉火便是,自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这就算答应了?这将军脑子果然有些不好使。”太叔京也摇了摇头,转身回到熔炉,对怀里的雪燎原说道:“小雪,看来事情还是没有解决,你鼻子灵,能分辨妖气,我想让你去营外嗅一嗅那妖气是从何而来。”
雪燎原从怀里跳了出来,蹲在太叔京跟前歪着小脑袋。
太叔京知道它这算答应了,便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续道:“他们出现在营门外边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现场必有踪迹,你闻过莫斡身上的味道,找起来应该不难。而且你这个样子非常适合隐蔽自己,也没有妖气,只是要记住一点,探得大概范围就够了,不要轻易深入,你是我重要的伙伴。”
“喵……”
雪燎原飞快地没入了草里。
之后的几天太叔京在熔炉旁一刻不停地冶炼提升功力,雪燎原则在外面搜索妖气,它非常懂得隐蔽气息,又受了灵水净化,身上不但没了妖气,而且对妖气还很敏感,这是因为灵气和妖气是两个极端,排斥明显的缘故,所以南越术士把周围翻了个遍也没摸出什么道道来,只要它不是出现在眼前,基本上就不会被发现。
营中并不太平,后半夜又有伙房兵偷吃军粮被举,两人扭打,第二日正午换岗,接班的人不知何故迟了许久,等被找到没想到竟然烂醉如泥昏昏睡去,之后又有几处违反军纪的事情发生。
如果是寻常,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连太叔京都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懒惰狂躁,有几个铁匠明显火气很大,从锻打就能听出来心境不稳,而萧南雪追查那天晚上的奸细也一无所获,在被太叔京警告之后他对营中的异常也是甚为关心,不仅命令各将官严加管束,而且每日亲自巡营,就如他说的一样,基本上在各类事情刚刚发生就给处理好了。
但很快,营中发生争斗的频率越来越高,并未就此止歇,萧南雪每日处理大小军务,还要应付这些骚动,有些疲于奔命之感,好在以他将军之威总得来说还算稳定。
雪燎原每天夜里回来,太叔京知道它越找越远,这说明很快就能找到莫斡他们遇袭的地方,而且已经很接近了。
深夜,太叔京忙碌一天,他刚去看望莫斡回来,萧南雪照常亲自将他一路送到关外,两人正谈及此事,忽然之间,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叫嚷,等二人赶到,小半个军营都已大乱,人人狂呼呐喊,手上提着武器,有人私斗扭打,有人互相砍杀,还有人在漫无目的地四处狂奔,又不知哪儿刺出来一杆长矛,直接将那人刺死。
太叔京眉头皱起,果然还是发生了。
萧南雪勃然大怒,快走到慌乱的人群之中连声叱喝:“放肆,尔等要反了不成!”
便随手动起了拳脚,将在身边狂奔之人尽数打倒,骚乱并没有停下的迹象,士兵还是在乱跑乱打,根本没有人理会萧南雪,个个浑似没有看见一般。
“你们连本将都不认得了吗!?再不停手全部军法从事!”萧南雪又一脚踹翻了一个喊叫的燕兵,此时又有几个发狂的拿着长矛朝他背后捅去,太叔京叫道:“当心背后!”
萧南雪伏身一闪,几杆长矛都惊险地从她背脊上方刺了空,只要动作稍一迟缓立时就是被刺穿的下场。
萧南雪极为迅捷地转过身来,将那些桶过来的长矛一把揽在手里,那几个燕兵如疯似狂地握着长矛挣扎,刺不过去又拔不出来,就像卡在了他手中一样。
太叔京那边一样在被袭击,不过他可没萧南雪那么温柔,来人便是一脚扫在脑袋上,刚一收腿便对萧南雪喊道:“他们已经没有了理智,根本认不得你,打昏了再说!”
随着一声清叱,那几个燕兵倒翻而起,立时被萧南雪像沙包一样甩飞了数丈之远。
他二人联手在骚乱中以暴制暴阻止发狂的士兵,周围渐渐已有其他军士赶来,局面总算稳定控制了下来,萧南雪看着满地被自己打昏的燕兵,蹙眉道:“他们一贯忠勇,怎会一乱至此,和野狼一样见谁都咬?”
太叔京答道:“这叫营啸,你不知道?”
“本将征战十年,怎会不知?但如此六亲不认竟敢对本将动手的事情从未遇过。”
太叔京一一看过昏过去的众人,而且眼睛里都有些黑气未散,便道:“看来他们所谋便在于此,利用妖异乱人心智,制造营啸,短短几日竟有如此成效,若是再要拖延,迟早全军哗变。”
萧南雪咬牙恨恨道:“他们这是要让吾等自相屠戮殆尽,而后来攻,用心何其毒也!”
想了想,还是对太叔京说道:“实不相瞒,本将前日在关上发现了奸细,至今尚未拿获,今夜此番境况越军不久就会得知,若不及早应对势必全军覆没,你……可有对策?”
太叔京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夜里是把我当成了奸细,所以赶来确认,呵。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端倪,见萧南雪语带犹豫便也不再相瞒:“我这几日让小雪前去查探妖气的源头,已经有了些眉目,今日又见到这营啸,现在心里虽然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但也猜到了七八分。”
眼看变乱在即,萧南雪连‘小雪’的称呼都没心思在意了,一脸肃容对太叔京拱手道:“本将代全军弟兄请太叔公子务必救吾等逃此一劫,燕国数万军士定当同感公子大德!”
“不必如此,越军使用邪术也是撞在了我手里,便是寻常时,遇见了那也是要管的。”太叔京续道:“我看,他们定是借妖异施了某种邪术,营门外那些死尸都是传播妖气的介体,想必是触碰过或者见到过的人都会中术。”
“可是本将已经立即烧了那些尸体,怎么还会如此?”
太叔京踱步:“如果不是烧得及时,今夜恐怕就不止是这些人营啸了,也幸亏将军你烧得够快,此术是在激发凡人心中狂性,只需见过即可生效,但既然介体已毁,却还能有效,说明施术者也不是外行,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莫斡应该就是他们故意留下来的术法核心,是真正的祸根。”
萧南雪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叹道:“为全军计,吾亲自动手吧……”
“慢。”太叔京拦住了他,笑道:“你忘了我说什么?莫斡已然得救,祸根不久就除了,这些人营啸已是意外,多半不会再有什么事情。”
萧南雪似是松了口气,神色仍然有些疑虑,又问:“你真能确定此后无事?”
太叔京道:“我只是说此事已告一段落,但那妖异一日不死,我等寝食难安,与其等越军发现计败,再谋下回,先杀了那妖异才能永绝后患。”
萧南雪拳头紧握,恨恨道:“本将若是能寻到那妖孽所在,必当亲自诛灭!只恨不知所在!”
就连商丙元那号称玄门正宗,青年一代修为最高的翘楚都要就近施法,越军就算真有妖术必也不脱此例。
太叔京续道:“他要对我大军用邪术,必然在是附近摆了法阵,不会远到哪里去,况且我已经有了大概方向,只等小雪回来,明日我便去寻那妖异,将军大可安心。”
此时身后忽然有个人说道:“将军,我知道越人的妖阵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