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一盆冰水,提醒我新的一天开始了。昨晚又有人端水给我喝,依旧是那个粗丑矮胖的士兵,忽然想到贾斯汀的话:“黑的泥浆不一定就是油墨,看似碧泉的清水往往带着剧毒,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会伤人。”看着此时门口那位准时出现的白雪美人,我想振臂高呼:真理啊!真理!
“爱丽丝,我们继续玩游戏吧!今天我带来了蛇跟虫子……”
我一个激灵,忽然想到小时候那些惨死在自己手中的毛毛虫们,难不成冥冥之中真有注定?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要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这些蠕动的生物?棕色的、如蚯蚓般的、身上有黏液的、一条连着一条的、首尾相连的、雌雄同体的……“哇——”我终于、成功地、吐了,即使腹中空空如也,鲜血伴着胃酸源源不断地往嘴巴里涌,呕得大脑缺氧,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腹部的匕首仍在那里,随着节奏出出进进,血又慢慢洇了出来。
“爱丽丝,我知道你饿了,所以今天带了东西给你吃哦,看这些可怜的虫子,它们跟你一样丑陋呢。呵呵呵……你现在浑身是血,这么恶心,那些我喜欢的人就不会喜欢你了吧?比如,我的初恋——尹墨,我的真爱——贾斯汀殿下……哈哈——哈哈哈哈——”
“来——乖爱丽丝——张嘴——啊——”
我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眼睛也闭得紧紧的,努力向后、向后,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无助过,以前再怎么任性,有尹墨在,他永远会站在我这边,而现在,尹墨不知所踪,唯诗凯亚已经开始遣散人员,日益凋敝。
我再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和自己18年来的人生,仿佛一直在被抛弃呢,承认吧,爱丽丝,你就是条被抛弃的命。黏腻冰凉的东西拂过我的脸,留下斑斑点点的黏液。我从喉间发出一声呜咽,却不敢张开嘴巴喘气,害怕伊多那个疯女人丧心病狂地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塞进我的嘴巴里,那我估计这辈子就用鼻子吃饭了,当然,前提是我没被她整死的话。
伊多好像也看出了我的坚决,失望地吐了口气:“爱丽丝,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自制力太差,不自觉,没有人逼你的话就一直睡觉,吃饭还挑食,任性到要命,很少为别人考虑……所以,只好,给你点压力。”
击掌,银蛇送上,蛇被放到我的脚上,冰凉的存在绕膝而上,我失声尖叫,只是声音早已喑哑……
“呵呵……”近乎诡异的笑声,“要么吃虫子,要么让它一点一点儿往上爬,感受你的体温,或者……”
我听得冷汗涔涔,怎么会有这么扭曲的人?!
双脚被固定在十字架的两侧,动弹不得,双手即使解开束缚,也早已失去自卫的功能,于是我只能冲着那条蛇拼命地摇头、哭喊,可是那条蛇一寸一寸地接近身体里那个最脆弱的地方,我几乎绝望了:真的只能这样?被曾经的挚友折磨得不成人形?然后死在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
就在我放弃希望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左边这面墙轰然倒塌,波龙西气喘吁吁地拿着把比他高一倍的镰刀出现,身后是大队人马,贾斯汀站在前面,一如王者。不知谁使了什么法术,腿上的蛇瞬间僵硬,掉了下去。我悬着的心稍稍安定,顿时双腿无力,慢慢跪坐下去,在逆十字架上留下一道血痕。
恍惚中,我用最后的力气看向贾斯汀,他脸上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只是手套外面的戒指不知什么原因渐渐碎裂,掉在地上,掉在他的靴子旁,蓝色的晶莹,一如他此刻的眼神,冰冷、沉痛。
波龙西冲过来。
“谁动她,死。”声音平静,却带着无法言说的决绝与冷酷。
波龙西僵硬在原地,身边有熟悉的步伐与气息,我被抱起……
3.
身上的伤口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只记得那个巫医给我清洗伤口的时候,贾斯汀在一旁,眉头越蹙越紧,当看到我腹部那个化脓淤血的创面的时候,他心疼地抽了口气,然后击击掌:“把拔刀那个御医拖出去斩掉。”伊多这一刀刺的真是地方,胃的正下方,可是要斩也应该把伊多拖出去斩掉啊,斩人家御医干什么?
“宝贝,赶快好起来,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每天晚上贾斯汀都会在我耳边重复这样一句话,顺便帮我宽衣解带,换药擦身,然后一直赖在一旁不走,还动手动脚,亲亲额头啊,摸摸脸啊。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意识尚在,只是不清醒而已,这些天一直在发热,脑海里翻滚着很多已经忘却的记忆。比如小时候想吃草莓,尹墨冒着大雪去超市买,结果没买到,可是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抱着篮子吃得很开心了;还有那次我被狗追,那狗追得正高兴,不知为什么突然白眼一翻、倒地死去,难不成真像伊多说的,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守护着我,只是我不知道?偶尔会做噩梦,梦见尹墨的尸首,梦见流血的自己,然后垂死中突然坐起,惊恐地睁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我两手在黑暗里乱抓,嘴巴里叫着:“尹墨——尹墨——哥——”
很快会听到回答:“嗯,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语气很温柔,只是声音不是尹墨的,尹墨也从不戴手套。可是我不管,靠在那人的怀里喃喃地说:“尹墨,我好想你,没有你我好害怕,不要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感觉手臂上握着我的那只手默默地用力,最后竟然把我掐得有些疼,那天晚上,我听到灌酒的声音,酒瓶与高脚杯一次次地碰撞,然后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看到偌大的房间里满地的红酒瓶,整整齐齐,摆出一个诡异的形状,仔细辨认,那是一个字——杀。
见我醒了,一位女仆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进来。又过了好一会儿,贾斯汀迈着猫步款款而入,我说你个大烂人,我都快死了,说不定交代几句遗言就位列仙班了,你还不赶紧跑两步。可是这些话也只能悄悄在心里说给自己听,特别是听那个女仆说贾斯汀殿下这些天怎样担心我、照顾我、怎样不眠不休地把我的身体看光光……要不是自己这待毙之躯,我真想咬舌自尽算了!
要不这样,让他负责,休了优姬娶我?想想也太丢人了,于是面对贾斯汀,我果断地采取了鸵鸟战略,往下缩了缩,头往被子里一埋,我是瞎子,我什么都看不到。
被子一点一点儿被拉开,我手腕上有伤,两只手暂时只能当摆设,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贱人的脸慢慢出现在视野里,漂亮依旧,只是眼里有血丝,下巴也更加瘦削,野玫瑰的香味里混杂着淡淡的酒精气息。
“嗯,殿下你好。”我扯着嘴角生硬地打了个招呼,眼睛迅速看向别处,看向他的红宝石耳钉,蔷薇花的形状,精致而妖艳。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想着谁?”他笑着问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仔细想了想:“我们家猫,它应该好多天没有吃东西了吧。”
“是啊,好多天,”他嘴角上翘,“还很久没有睡觉了呢,军务也堆了好多事没处理。”
“军务?”
“嗯,没什么,娜娜子说你不能太累,我去准备东西给你吃。”
“贾斯汀!”我撑起身子,抬起胳膊揽着他的腰,“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他僵硬。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我咽了口口水,“让我当你的妻子。”
“人家都被你看光光了!而且我在快被折磨死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你!你那么有钱!人又高,长得又帅!讲话又都是真理!而且你也说过喜欢我的是吧?虽然当时你是把我当成优姬的山寨版,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请你以后就把我当成优姬的山寨版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唔……”
甜蜜的亲吻,带着红葡萄酒的味道……
“宝贝,这可不可以当做是你的求婚呢?嗯?”胜利者的笑容,不知为何,我想到了那晚的小东西,趴在床头,用甜腻的眼神看着我。
贾斯汀离开,迈着优雅的步伐,走的时候,故意踢翻一个酒瓶,笑着说:“我们家宝贝真是会折磨人。”
昏迷半月终于醒来,这些天身体恢复得不错,听贾斯汀说是女巫娜娜子的功劳。我见过娜娜子,包得跟粽子一样严实,还戴着白色的面纱,眼睛笑起来很像一个人。那天为我清洗过伤口后,娜娜子看了我一眼,然后尊敬地对贾斯汀说:“殿下还没告诉爱丽丝小姐自己的身世吗?”
贾斯汀亦是彬彬有礼:“是的,打算等她身体好一些再说。”
“那好,微臣告退。”
“卿家走好。”
我在旁边天雷阵阵:这是个什么情况?微臣?卿家?我穿越了?神不知鬼不觉?优姬呢?小米莉呢?西蒙叔叔呢?我这是在哪里?我真穿越了?答案是否定的,我仍然在人界,后来知道是贾斯汀在来卡西的行宫,不过他肯定有事瞒着我,而且他不想让我知道。每次我一问,他就一脸温柔地让我再等几天,最后终于受不了我的缠人功和催泪弹,那天他收起笑容,呷了口红茶:“宝贝,你确定要知道?”
小鸡啄米式点头。
“如果告诉你,你会不会吵着要离开?”
小鸡啄米式点头,后来想想不对,听他那意思好像不想让我吵着离开,于是拨浪鼓式摇头。
“那你告诉我,这两个月过得开心不开心?”
愣了一下,点头。开心?开心个大头鬼!发热半月、昏迷半月、日夜剧痛、伤口结痂,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还不让吃饭,每日三餐和流食准时相约,我发誓我把自己这辈子的汤汤水水都喝完了。不过每天可以见到大烂人,和他说话,把他呼来喝去当丫头使唤,感觉还不错!
他微笑,把昂贵精美的茶具往桌上轻轻一放,用优雅的声音说道:“那好吧。”
“宝贝,你知道纵容那个女人对你用刑的人是谁吗?”
“听伊多说过,好像叫什么沙利野。”
“嗯,不错,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在此之外的时空?”
我不说话,想到尹墨说的魔界。
贾斯汀好像有看透人内心的能力,淡淡地笑了一下,不知是无奈还是自嘲:“看样子是知道了。”
“沙利野、我、优姬、娜娜子,包括你,都是从那里来的。”贾斯汀眉眼深沉,戴手套的手拂上我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每个字都讲得清楚、缓慢、忧郁,“宝贝,那个舞台剧是真的,魔界现在真的有一个很强大的国家叫底比斯,它的公主真的流落到了人界,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废话!都明显到这份儿上了,再不明白我是猪!于是我眯起眼睛,胸有成竹地说:“公主是优姬对不对?!我就知道那个死女人来头不小!整天吆五喝六的!哼!原来是背负着振兴国家的公主啊!……”
贾斯汀先震惊,然后笑着扶额,不知为什么,和我在一起,贾斯汀最经常做的就是这个动作,我自认为自己是挺严肃的一个人,但是每当我一开始严肃,别人就开始笑着扶额。
“宝贝,你真是太……”
“太什么?”我怒目金刚,看我一身是伤,量你也不敢对我怎样!
“太惹人喜爱了。”贾斯汀微笑着,头还微微摇着,明显逗小孩儿嘛!好吧,我承认自己有时的确大智若愚。
“听着宝贝,那个公主是你。”
我震惊:“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