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卧室内没有开灯,房内只留书桌上一盏台灯的暗淡光亮照映着空荡的房间。
斯阮翻开那本《数学基础练习》,上面还空着几道题没写,她撑着左脸,笔尖点着书本,“一、二、三、四、五,唔、还有五道题。”
她停手,就着桌前的光,安静地读题、思考、写题。
过程虽谈不上下笔如有神,却也是得心应手,完全没有傍晚时候的磕磕绊绊。
沈谌径直上了三楼,走到卧室房前时却突然停住了,转头望着斯阮卧室的方向,若有所思。松开门把手,转身来到了斯阮的门前,打开门。
听见声响,斯阮唰的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门口。
沈谌快步走到斯阮面前,眼神冰冷,伸手捏住她的脸,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
“唔......”斯阮憋着一张变形的小脸去掰那只手,却又被沈谌的另一只手截住。
“大...哥......”她含糊不清地喊,脸被捏得很疼,眼泪欲要夺眶而出。
沈谌不顾斯阮的呼喊,一双鹰隼般的眸子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节,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
眼睛?不像。
鼻子?不像?
就连嘴巴和脸型,也不像。
可以说,整张脸,没有一处相像。
他心底忽然松了一口气,手也不自觉放松了。
斯阮趁机借力挣开了束缚,揉着被捏疼的脸,含泪的眼里有星星点点的责怪,却不敢表现出来,从沈谌的方向看去,只见到眼睫抖动,惊魂未定的模样。
说实在的,对这个脾气无常的大少爷,她心底是犯怵的。
沈谌嗤笑一声,将斯阮往后按在椅背上。
斯阮睁大了眼睛,尽力压下心底的怵意。
又来?这大少爷有完没完,才被他老子审完没一会儿呢。
沈谌倾身,无视她眼里的情绪,语气阴冷“斯阮,你真应该庆幸——”冷笑一声,“你长了这样一张脸,一张和他没有半分相似的脸。”
斯阮一脸懵,他?他是谁?
沈谌说罢,松开手,转身摔门离去,空气中绕着门合上的余声,留下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斯阮。
她揉了揉肩,扁扁嘴,嘟囔:“一家子的神经病,”眼神落在书本上,手指点点那道鸡兔同笼的题目,眼眸又忽地闪亮,“还是你最好!”
斯阮叹了一口气,眼神悠悠地在紧闭的房门上晃过,又认命地拿起笔继续写剩下的题。
桌上的台灯,白光灼灼,照在斯阮脸上,眼下一小片阴影,表面是一派岁月静好。
这个南洲卫大抵是个龙潭虎穴,但是,除了这里,她再没有地方可去了。
所以,只能留下。
二楼,沈秉德的书房内。
沈召伯颔首站立在桌前,身姿笔直如青竹,“爷爷,大哥刚才已经回来了。”
沈秉德抿了一口茶,没抬头,视线还留在书桌的文件上“嗯,他晚上去哪里了?”
沈召伯抬眸看了沈秉德一眼,声音清淡,缓慢吐字,“墓地。”
沈秉德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半响,放下茶杯,沉了眸子,他缓缓开口,“再过几日,就是他母亲的忌日吧。”
不是疑问句,语气肯定。
“是,还有五天就是”话语微顿,他似是有些难言,“是乔夫人的忌日。”
沈秉德听见久违的称呼,朝沈召伯投去一眼,眼眸深处几分惋惜。
乔家姑娘,当初若没有嫁给他大儿子,想必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陨,沈乔两家也不会就此交了恶。
他沈家,或许真的作孽良多。
沈秉德深深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到沈召伯跟前,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召伯,你既喊我一声爷爷,就把南洲卫当做自己真正的家,过去的事,也放一放,人呐,总要往前看。”
沈召伯眨了眨眼,许久,缓缓点头。
沈秉德瞧见他点头,又道:“好孩子,回去吧,早些休息。”
“好,爷爷您也早些休息。”
说完,沈召伯朝沈秉德颔首,离开了。
阖上门,他用力地闭了眼,再睁开,眼里又是一片清明,抬步上了楼。
房内,沈秉德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张照片,边角有些磨损,应该是经常有人经常拿出来抚摸的缘故。上面三个年轻人,一个女孩两个男孩,笑得开怀,一股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气。
沈秉德盯着其中一个男孩,眼底闪着泪花,似是怀念,又是愧疚。
他轻抚照片,喃喃出声:“钦州啊......”声音哽咽,再多也是无言。
窗户外,夜色一片漆黑,月色笼了风,轻轻扰扰地吹,三月尾了,梨花也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斑驳白色的草地。
第二天一大早,沈尔就背着书包等在主宅门口。
司机于毅晨起上厕所时,路过窗户就瞧见小少爷巴巴的站在外边。他惊得瞌睡跑了大半,抬头望望天,似乎还没到时候啊。
怎么回事,这小少爷起这么早,他这个司机都还没上岗,这、这不会扣他工资吧。
脑子一通瞎想,于毅急匆匆洗漱完毕,早餐也不吃了就冲了出去。
他凑近沈尔旁边,“小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是学校有什么事要提前到吗?”
沈尔瞥了一眼于毅上身扣歪的纽扣,正正经经地开口:“没有。”
没有?没有你一小孩起这么早,这不是折磨他这个“老年人”吗?
“纽扣。”沈·小孩·尔突然出声。
于毅没明白,“什么?”
沈尔转身面对着于毅,神色严肃,“于叔,你扣子扣歪了。”
于毅低头一瞧,格子衬衫的纽扣没对齐,左边第三颗扣到右边第四颗上了,他连忙解了重新扣。
沈尔侧身,不想看这个中年油腻大叔“宽衣解带”。他是来等斯阮的,想到昨天晚上他大伯的样子,他就放心不下斯阮。
可是此时,沈尔心中格外担忧的人,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斯阮翻了个身,睡得迷迷糊糊的,揉揉鼻子,眼睛却还闭着。
好痒,谁在想她?
风吹进来,斯阮打了个寒颤,她从床上爬起来,半睁着眸子环视一圈屋内。
哦,原来窗户忘记关了。
她慢悠悠地下床,准备关了窗继续睡,却看见楼下庭院里站着的少年,惊讶地睁了眸子,突然就不困了。
她趴在窗头,笑盈盈地看着下面。
沈尔也正巧抬头看她。
微风过,梨花落,两处少年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