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走廊。
沈召伯拿着手机正准备下楼,刚出门就瞧见斯阮低着头慢慢悠悠地往上走,手胡乱地揉着书包垂落的带子,魂不守舍的。
“斯阮!”他喊了一声。
斯阮抬了眸子,回神,“二哥。”
“你怎么了?”他脸色莫名,眼底却颇有些担忧,“不舒服?”
“......”斯阮扯着嘴角,假笑,“没有,就是作业太多了。”
没想到她是这般回答,沈召伯一时不应,过了一会,说:“那你先回房写作业吧。”
斯阮点点头,眼角瞥了一眼沈召伯手中的手机,含糊应下,“那我先进去了。”说完,侧身走过回了房。
沈召伯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抬步下楼。
客厅里,沈召伯坐在沙发一侧。
“你好,这里是秋起湾宋家,请问你找谁?”
他照着电话簿上宋家的家庭号码拨过去,手机那头响起一道雍容圆润的声音,细听,这声音似是有些年岁,想必就是那位宋夫人。
“您好,宋夫人,我找宋修,请问他在吗?”
十四岁的少年声音清朗,彬彬有礼,虽未见到人,宋夫人徐见如心中却对他印象极佳。
光听这声音,就觉得对面定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哪像她家宋长生这个整日瞎混的浑小子。
宋夫人声音更加柔和了,“你稍等,我去喊他。”说罢,从放下手中的电话,款款起身,走到楼梯口。
沈召伯手指摩挲着电话簿的页脚,在这头耐心等着。
突然,从手机听筒中传来一阵暴喝声。
“长生!宋长生!浑小子!”这一声,气沉丹田,中气十足。
沈召伯低头微阖的眸子一抖,看向拿着手机微微抖动的右手,一时竟分不清是他的手在抖还是手机在抖动。
“做什么?”宋修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楼梯口,迈步下着台阶,身形懒散,手里拿着啃了一大半的桃,语气不耐。
徐见如瞧着小儿子懒蔫蔫的样子,将要骂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抬手理了理他头上一窝杂草似的头发,指指沙发旁小几上的电话,声调恢复平常,“有朋友找。”
“啧——”宋修狠狠咬了一口桃,将剩下的桃核一抛,扔进了垃圾桶,桃花眼里尽是不满,“谁这么缺德,大晚上这么烦人!”
沈召伯在这头默默听着他的吐槽,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轻轻抚平有些皱褶的书页。
上面是沈家的家庭电话号码。
宋修往沙发一歪,坐得没个正形,手臂环胸,闭着眼,脸色极其不耐烦,“谁呀?”
“是我,沈召伯。”
听见这清雅声线,他颇有些惊讶,倏的从靠背上弹起,身体坐正,一双桃花眸子也睁开了,眼底水光潋滟。
“沈召伯?你找我?”他似是不敢置信,一张好看的脸上是饶有趣味的笑。
从前他到沈家找沈谌时,见过沈召伯多次,那时候,他还不姓沈。
那时候,他还被唤作——守端。
宋夫人瞧见宋修的动作,心中好奇得紧,刚刚就应该问问对面的人是谁,居然让她家这个懒懒散散的神兽来精神了。
沈召伯无视他语气中的兴味,嗓音沉静,“嗯,我大哥晚上没回家,想问问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沈谌去哪我怎么会知道,腿长在他身上,我还能拦着他不成?”宋修听着对面人的声音,背放松地往后靠,也不正面回答,一副欠揍无赖相。
宋修的反应在沈召伯意料之中,他也没期望从他那里知道沈谌的去处。
“既然这样,那打扰了——”
“欸!等等,”那头宋修声音提高几度打断他,“我话还没说完呢。”
沈召伯只得收回将将要按下挂断的手,语气些许无奈,“还有什么事?”
宋修装模做样清清嗓子,问出口的话却是“沈谌为什么不回家?你们沈家又出什么事了?”
一开口,不改他八卦本性。
沈家?这沈家又怎么了?
宋夫人听见儿子的话,立马竖起耳朵凑近。
看来这八卦属性,可真是一脉相承。
帝都沈家,原是清贵名门之后,家族传承了上百年,家族企业也是蒸蒸日上,只是近十年却有走下坡路之象。自沈家曾经那位惊才绝艳的沈二少沈钦州突然车祸去世之后,沈家但凡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帝都豪门世家的饭后谈资。
豪门圈子的贵妇人们对这些世家秘辛最是感兴趣不过了,不然,这斯阮才来南洲卫几天,她是沈钦远私生女的谣言又怎会传得漫天飞。
沈召伯扶额,眼底是少见的烦躁,犹豫一会,只做他答,“没事我先挂——”
他抹了一把脸,抬头就瞥见站在门口的沈谌。
门外一片漆黑,星空暗淡,门里却灯火通明,沈谌正抵着墙壁低头换鞋,一半光亮一半昏暗,叫人瞧不清他脸上神色。
“沈召伯!你敢挂我电话试试!”手机里,宋修又嚎了一嗓子,气急败坏,“元守端——”
得,这次连沈召伯古早的原名都喊出来了。
沈召伯伸手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键。
宋家在宋修之前生了三个女儿,可以说是帝都权贵之家最缺阳气的人家了。可若是谁家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依着女人好八卦的属性,宋家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连带着宋修也是如此,八卦。
“是宋修吧。”沈谌偏头朝那只手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迈步前行。
“嗯,”沈召伯应了一声,站起来,蹙眉望着沈谌,“你今晚去哪了?”顿了一下,“爷爷很担心你。”
沈谌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好似没听见他的话。
良久,扔下一句,“墓地,”语气冷硬。
沈召伯噤了声,神色隐忍无奈。
他大抵明白,沈谌心底一定是很不满,所以才会去了墓地。
就像小孩子难受了,总是要寻求母亲的安慰。
如果是他,应该也是会不高兴......家里来了多余的人。
这偌大的南洲卫,几年前平白无故多了他——沈召伯,就在几天前,又平白无故多了个斯阮。
有人不痛快,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