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不解,入山拜师那天,他给祖师的画像磕过头,那画像上的笔法古朴,妙法祖师长发披肩,仙气飘然,他那时便知道,两千年前这个女人的美貌与功力比肩:“但这和漂亮与否有什么干系?”
孙钰道:“建业容易守业难呗,祖师一生只收了三个徒弟,其中一个还……总之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加之这两千年中,再无一人能够将《清心经》修炼至她那种程度了。”
方圆抬眼凝神,心中清楚那过往的两千多载岁月中,一定还隐藏着无数的秘密与真相,只是时间残酷,流传至今,已无从探究。
“至于通过考核进入内门,也没有那么难。”孙钰道:“只是外门众人心不在此,说是将《清心经》练到大成,也只是夸张的说法,外门修习的只是此经开篇的心法,打基础罢了。”
“那怎么还数十年无一人通过呢?”
“虽是打基础,但行至后期,却也有一难关,你可知五年考核的标准是什么?”孙钰顿了一顿,继续道:“资质!你看那整日打扫前门的王家二小?”
方圆点点头,又听孙钰说:“他是西山下一镇子上的乞儿,本有兄妹三人,大哥和小妹都一同被内门赤丹堂的青柏道长带回来的,可其余二人就是因为资质好,直接被带入内门做挂名弟子,这王二小就在我们这里做了一个扫地的学徒。”
方圆了然,道:“是了,资质。修道修仙,修的其实就是资质而已,我们外门中大多资质不好。”
孙钰见了他的样子哈哈大笑,说道:“自然不是,先天的资质有高低之分,但《清心经》心法的作用就是奠定基础、洗经伐髓,只是我们外门中大多在俗世有家有业,甚少能够有沉下心来专心向道的。”
方圆哂笑一下,看向孙钰,笑问道:“那师兄也无法割舍山下的种种?”
孙钰收起笑容,推开窗户,夜色朦胧,远处彩霞尽退,一阵虫鸣鸟语。
“大道缥缈,修仙无退路。资质超绝者万中无一,但道途中人如过江之鲫,千百年来,又有几人能够推开天门,一步登仙的?夜太深了,我等庸人站在这太乙山巅,脚下已有芸芸众生,可谓先人一步,但那天道仍然是像头顶的星星,也许穷极一生追其一世也触碰不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其实……是可以选择的。”
方圆听罢,拱手道:“师兄这岂不是已然悟道了么。”
孙钰转过头来,怔怔看着方圆,半晌才道:“你这小孩儿……啧啧,真是不得了。这番话岂是我说的?”
方圆不解,孙钰摇头叹气,说:“那日我走过师傅房间,不小心听他说的,当时掌门也在里面,他就是这么评价的,‘师弟,这岂不就是悟道了么。’”
方圆却没理会他的心情,而是对青云道长为何有这番说词感到好奇,便问向孙钰。
“这我倒是不清楚了,可能当时师父是在和掌门师伯在谈别人的事情,但师弟,我很看好你,还有五年时间,你若将基础打好,经过五年洗经伐髓,到考核时一定能够引天地灵气入体的。”
方圆笑了笑算做回答,心中却想,‘引灵气入体就算考核通过……’
从他的表情上也看不出喜怒,一直到晚课结束,他始终就在想这一件事,同时也注意到轮值教习内门刘恒看白飞飞的眼神确实颇有深意,这点倒的确如孙钰所说。
回院子的路上,另外一个‘大户’陈斌一直粘着白飞飞说来说去,方圆走在一旁不发一言,偶尔看向他们一眼,却也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白飞飞年岁不大,可着实初具仙姿,黑发如绸被一条鹅黄带子系在脑后,白衣一袭,随着步伐起伏飘动,月光下的肌肤宛若透明,泛着荧光,许是被陈斌搅得烦了,蹙眉间竟也是一番风情。
‘也真是看不出才十二岁,怪不得迷得教习频频失态。’方圆心下暗乐,似颇为享受这种走在黑暗中的感觉。
陈斌一跳一跳围着白飞飞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猴子,白飞飞始终不为所动,一句话也不说。
“哎呦,白飞飞,你竟然对我动手?”
旁边传来陈斌一声痛呼,方圆停下脚步,眼中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白飞飞,他刚才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那陈斌缠着白飞飞说话,后者始终不吭声,陈斌似乎急了,上前想拉她的胳膊,白飞飞动作极快,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陈斌的手刚刚碰到她的衣角,她左脚一侧,身子幻影般闪了过去,手上小木剑准确无误地点在陈斌的手腕上,这一下力道拿捏的也是极准,用的正是这两月来大家修习的清心剑诀。
方圆在脑中暗暗演练一遍,如果是他的话,能否把这一招使得这么干净利落。
往后院走的石板路很宽,被月光照得雪白,陈斌捂着手腕,蹲坐在地上,表情很是痛苦,狰狞地瞪着白飞飞,气急败坏地叫了半天,可白飞飞就只是拿着木剑指着他,依然不发一言,微风拂过,白衣飘动,宛若神女动怒。
“陈师兄,你没事吧。”
方圆心知陈斌绝非她的对手,担心白飞飞又要出招,连忙跃至陈斌近前,将他扶了起来,却故意把后背对着白飞飞。
“陈师兄,我看你只是手腕肿了一些,回去擦点药酒,明天也就好了。
白师姐也是无心,许是没想到你的手正好在她身侧,你们就别再动手了,还好去后院只有我们三个,要是让别的同门看到了,回头跟师父或者教习说咱们私下动武,都要被罚的。”
陈斌这样一听,怎么还好意思辩解,灰溜溜地快步先走了。
白飞飞见方圆突然冒出来挡在剑前,也不再动手,收起小木剑,说:“你身法很快。”
方圆一愣,哪里会想到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我见师姐你动了真怒,知道陈师兄敌不过你,所以情急之下跳了过来,哪里有什么身法。”
白飞飞眉头舒缓,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方圆跟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他整天说些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我都看见了。”
“嗯。”
“师姐,你的剑诀修习的很厉害。”
“嗯。你的身法很快。”
方圆眼角抽搐一下,半晌无语。
白飞飞侧过头,忽然说:“你要和我比试一下么?”
“什么?”方圆嘴上诧异,心下却道,‘正有此意。’
白飞飞似乎也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便即住口。
方圆似知她心中所想,说道:“还有半月便是季尾,按规定师父是要查验我们功课的,我也想试试自己的进步怎样,不如……我们,简单比试一下也好。”
白飞飞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方圆,然后点点头,“那好,我会注意不伤到你的,你接招。”
方圆见她又横起剑尖,急忙摆手:“师姐,这里虽然眼下无人,但距离同门住处还是太近,万一被人看到也是不好,不如换个地方吧?”
白飞飞放下木剑,道:“那你说去哪?”
“后山的演武场。”
星云门内殿宇无数,甚是气派,绝非其他同等级门派可比,但大都是两千多年来的遗存,时至今日,门派内没有那么多人,以致空屋处处,终南山是星云门外门所在,后山有一殿名曰‘光霞’,占地极广,远看堂皇,可到了近处就会发现殿内早已破败,屋漏瓦失、杂草丛生,平时绝少有人到此。
光霞殿外有一个大型的演武场,场周是一圈矮墙,内里青砖铺地,缝隙中也长满了野草,地面一道巨大的裂痕横贯场内,将整个围墙都劈开一个豁口,也不知是多少年前被人用法术神通一剑所致。
此时方圆和白飞飞二人已经站在演武场内,相对而立。
“还请师姐手下留情。”
“好。”
二人同时竖起木剑,却是白飞飞身影一挪,先攻上去,方圆心道‘便不使法力,先试试这些日子到底练出个什么程度。’
想罢抬眼看向白飞飞,只见她青衫撩动,木剑剑尖唰地一闪,竟然先招虚晃,转而攻向他身侧。
方圆右脚向后一踏,整个身子划了个圈,同时手上发力,将来剑弹开,‘铛’的一声脆响,两柄木剑竟碰撞出金石之声。
白飞飞身子闪开,脚下用力一蹬,一下子跃回方圆身前。
‘他反应好快,力气也大,平时竟看不出来。’
二人互换攻守数个回合,不分上下,心下俱感疑惑。
‘虽说没用法力,但连个小姑娘都比试不过,还修炼个什么?’
‘这不可能,怎么会有人短短两个月就把这套剑诀练至这个程度……难道他也是自小修炼么?’
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心思,蹙着眉头直斗了小半个时辰。
白飞飞到底是个女孩子,力气逐渐落了下风,却犹自咬牙坚持,依然行云流水般将剑法使了一遍。
方圆虽然体力够使,但剑法上二人根本拼不出个胜负,他不想凭借体力取胜,又见白飞飞鼻尖额头都浮现一层汗水,索性佯作失误,不再斗气,这时见她一招‘星图轮转’攻将过来,便剑身横扫,使出‘横断银河’格挡,两剑相击,方圆手中木剑霎时间便被击飞出去,斜插在青砖缝隙的泥土中,剑尾摇摆不定,嗡嗡作响。
白飞飞右手持剑,胸脯微微起伏,显然是透力了,一缕秀发垂至眼前,微微拨动着额上的汗珠,月光自上而下,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方圆‘踉踉跄跄’从地上站了起来,苦笑道:“师姐剑法高绝,是我输了。”
白飞飞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方圆,并没有说话,待喘匀了呼吸,她缓缓将方圆的木剑从地上拔了出来,又将两柄剑同时横在双手上。
方圆不解,便走上前去,这才发现白飞飞的剑身上布满豁口,宛如锯齿,而自己那柄木剑完好无损。
方圆嗤笑道:“怪我一身蛮力,竟将师姐随身的宝剑弄成这副模样。”说着拿起那柄‘锯齿剑’,将自己那柄留在白飞飞手上,“师姐不嫌弃的话,我们就交换一下。”
白飞飞脸上一热,但还是缓缓把木剑握在手里,半晌,微微摇头,“这又算什么宝剑呢。”她抬头看向方圆,说:“你力透剑身,绝不是蛮力,这场比试是我……”
“是我输了,事实如此,倘若是在沙场,这柄‘锯齿剑’也是可以杀人的,而我手上已经没有剑了。”
白飞飞想了想,点点头,想到方圆刚刚使出的剑法,终是再也忍不住,开口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方圆尚在打量着‘锯齿剑’,颇觉好笑,听见白飞飞问话,便道:“师姐请说。”
“清心剑诀你是不是自小……”
她话未说完,突然被方圆打断。
“你快看!”
方圆一手指天,白飞飞抬头望去,只见夜幕中一道赤色流光划过天际,直奔光霞殿而来,眨眼间便落在半山腰处,惊起一片鸟雀,还未等二人说话,陡然又是一道青色光芒紧随其后落了下去,两道流光速度都是奇快无比。
方圆诧道:“那是什么东西?”
白飞飞说:“是有人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那这两个人一定是很厉害了?”
白飞飞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要能够引天地灵力真气入体,并存于气海丹田,再外放御物,便可凌空飞行,说难也实在是不难,她自己此时便有如此能力,可若说不难,外门当中除她以外,尚没有弟子能够做到,便皱着眉头,闭口不答。
方圆凝神想了片刻,转头对着白飞飞说:“师姐先回去,我去看看。”
“你……”
白飞飞见方圆身法奇快,不等她叫住便不见了身影,当下不知该不该跟过去,隔了一会儿,握着木剑的手抬了起来,轻轻弹掉剑尖的泥土,面色很是纠结,半晌,终于还是眉头一展,朝着山腰处去了。
……
‘这妹纸真是漂亮,怎么也看不够,好喜欢【口水】。老头儿,你会御剑飞行吗?’
‘自然。’
‘切,吹牛吧。’
‘灵气外放御物,小道尔。’
‘不信,这么着,你放开我,让我用用这具身体飞一飞,我还从来没飞过呢。’
‘不可。’
核合……忒!马蛋,你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