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束打在长椅上像是老式放映机的灯光照在幕布上,恍恍惚惚,忽明忽暗,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往事开始上演。
天上的流云伴着火红的晚霞,远处山边斜阳散发的余晖打在田间的小路上,小路两边的玉米长势正好,风儿吹过,玉米叶子齐刷刷的发出沙沙的声响,村庄中已经有勤劳的主妇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几缕炊烟从黑漆漆的烟囱中飘出,成为难以捕捉的缥缈,不同于城市傍晚车水马龙的喧嚣,这是独属于村庄的宁静,是盛夏炎热一天后难得的丝丝清凉。
田间小路上,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碎花衣服的少女在田路上放肆的奔跑,丝毫不顾跑乱的碎发和额头上紧密渗出的汗珠,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她的喜悦。她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牢牢的抓在怀里,直到一口气跑到家门口才把它从怀里解脱出来,小心翼翼的捧到父母眼前:“爹,娘,我考上了,我考上师范大学了!”
“好,好孩子,真有出息,她爹快来看看,咱家也出了个大学生了。”如果人生像电影一样可以回放,郑悦希望她的人生永远停留在这一天。这样以后的那些悲伤,痛苦,自作自受便永远找不上自己了。
两个月后,村长开着三轮车亲自把郑悦送出这闭塞落后的村子,送往驶向城市的火车,开往那片令她迷失的繁华。郑悦永远记得出村那天父母颤颤巍巍的身影中洋溢着难以言说的喜悦与骄傲,乡亲们更是纷纷拿出自家的果子,鸡蛋为她送行,快塞满了整个三轮车。这是小村的习俗,反是哪家哪户出了大学生,整个村庄的人都要来送行,这叫讨状元采,传说谁要是不来,他家的孩子就不得文曲星青睐,在这做学问上就没有出路。
也许在旁人看来,郑悦算是熬出头了,这是一个寒门学子的励志故事,按照一贯的故事发展顺序,便是在校期间继续奋发图强,将来安顿在大城市中,成家立业,偶尔回趟小村或者把父母接去城中去享福,至少在郑悦父母的眼中,她的未来是这样的,光明而美好。
可是他们又怎会明白郑悦面对车水马龙的张皇无措,他们也不清楚郑悦看到室友们的漂亮衣服和大牌化妆品再看见自己寒酸的碎花衣服和铁盒雪花膏自我厌恶,他们更不知道当别的女孩子下课后去买一大包一大包零食时郑悦只能去食堂买两个馒头当做自己晚饭的苦楚,这城市太大了,满满都是金钱的奢靡气息,侵蚀着原本质朴的心,她不想再这样了,不想因为土里土气的打扮被室友嘲笑,也不想每天晚上饿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仍然只能买两个馒头,她不想羡慕别人的东西了,她想证明那些繁华,她也配拥有,她也能拥有。所以她走向了一条错误的路,一步错,步步错,自此一生都是错。
她还记得介绍她来酒吧陪酒的女孩子告诉她,你只管喝酒别的什么也不用干,第二天钱就自己流到你的包里了。
于是就这样她在校外租了个便宜的出租屋,搬离了宿舍,晚上陪酒到半夜,白天正常在学校里上学,只不过她的打扮越来越入时,钱也越来越多。而且也渐渐有了仰慕者。郑悦不是没想过开始一段美好的恋爱,可是她怕,怕自己的秘密被对方发现,然后自己再被众人唾弃。她也不是没想过就此金盆洗手,可是那样,她就要回到以前那个郑悦了,那个一无所有,让人看不起的郑悦。所以她只能这样日复一日,任由自己的成绩越来越糟糕,任由自己堕入万丈深渊。
再后来,她就认识了林国强,当时财大气粗的林老板,当了他的情人,一开始她也接受不了这样嗤之以鼻的身份,可后来时间一长,她也就想开了,这样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再游走于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起码可以住在大房子里睡个安稳觉。
这样安稳又不见天日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郑悦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可是林国强却不止一遍的劝说她,把孩子生下来,他说他真的喜欢她,他说他会离婚,给她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所以郑悦动摇了,她慢慢的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孩子,一个孩子,换来一个名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另一边,林国强给郑悦搞来一份病例,说是必须休学静养,以此休学一年。而郑悦也打电话给老家说是年底才能回家了,她找了份暑期工,今年暑假就不能回家了。
就这样,在别人体验美好大学生活的时候,郑悦就在离大学不远的一处高层建筑里,静静待产,等着她的孩子,她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