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锋的尸体拖回“黑尸铺”时,已过午时。
我们随便在店里吃了便餐,就准备抓紧时间休息。
这回“鬼见怕”可是更加谨慎小心了,匆匆吃过饭,跟我说了声:“我去陪他们!”转身就朝停尸房走了。
我再不好拦他,也怕再跑尸。
于是,自己上楼回到房间睡下了。
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响,炮烟呛得我眼泪直流,我被阿锋派来接亲的四个大兵抬着出了门,跟着的兰妮笑得好灿烂,连连说:“小心点,别碰坏团长太太,以后可叫你们好看的。”
四个战士一边抬一边笑:“又不是磁器,还能这么容易碰坏,我们团长可是个壮小伙,可会碰得叮当响的哟!哈哈哈哈!”
他们把我塞进一顶花轿后,抬起来就晃,一边晃一边大声地喊:“有喜么?有喜么?”马上有人答应:“喜多多!喜多多!”
阿锋的驻地离我租的民房其实不到一里地,可八个战士抬着我走了一上午,围着营房不知转了多少圈,直到那边有人喊:“上客都到齐了!要开席了!”这才肯把我的花轿抬到营房里去行婚礼。
婚礼却这么简单,军人习惯不重形式重内容。就是三嗑三拜就完。天地、父母、夫妻,走个程序,马上入洞房,因为他们晚上就要开拔。
陪酒却不能少,团部大几号人,加上凤凰的一班兄弟,少说也有百多号人,每人要敬一杯。
参谋长说:“这么多人,打点折扣,怕喝醉。”
阿锋说:“不行!醉死也就这一回,我的战士都是我的兄弟,我不能敬一个不敬一个!”
我说:“没事喝吧喝吧!一人一杯不打折扣。”
结果我全把他们喝翻了。他们到死也不知道,我祖传下来就是加善有名的黄酒槽行,天生我就是酒桶,哈哈。
谁知道,天没擦黑上级就提前通知开拔,情急之下,用冷水醒酒,那些士兵全被冷水浇得透湿了才上路。
去浇水的人却是我,一个嘉善小学的老师,团长太太。
队伍行进了一晚,一路酒气熏天,战士们倒也劲头十足。第二天到了前线修工事,我去看他们,一个个看着我就笑着躲开,都是我手下败将。
我算是在阿锋的768团大出了一回风头。
仗越打越大,部队连续地后撤,我不能跟着跑了。
晚上告别宴会,我又给战士敬酒,可是敬不下去了,凤凰的兄弟抱着我大哭,说嫂子不能走。
啊!太伤心了,都是男儿,都是金贵的眼泪啊!我的衣衫全湿了……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我醒来一身冷汗,是老板在喊:“楼下有人吵架。”
我穿了衣服,把手枪藏在腋下就朝楼下冲,原来是“鬼见怕”跟什么人吵。
我走拢去看,对方就是赵介生的老婊孙玉堂,他竟然一身道袍,身边还有两个随从。
“什么事?”我走过去问。
孙玉堂望了望我:“阿弥陀佛,我搭你们的伴赶的尸呢?”
“生意做了,怎么又反悔了?”我问。
“我不搭你们伴赶了,我要把他弄回九江去。”孙玉堂狡猾地笑着。
“他回九江了。”我说。
孙玉堂故意惊讶地说:“谁把他弄回去的?”
“他自己回去的。”我大声地说。
孙玉堂一个哈哈:“阿弥陀佛,他是死人哪!自己能走?”他转身盯着“鬼见怕”说:“你这个大司命真有如此高的道术?竟然可让尸体自己返回,连赶都不要?”
“鬼见怕”双眼冒着火光吼道:“别以为你自己做的龌龇事别人不知道,你们这个妖道,把他弄死了,掠他的财,然后制造成自杀假象交给我来赶尸。”
“是呀!不管假象真象,你把我老婊的尸体还给我就是呀!”孙玉堂抓住“鬼见怕”的衣领。
“他复活了!自己回去了!”我说。
“鬼话!现在日军前线医院需要器官,你们一定把我老婊的尸体卖给了日本人。”孙玉堂瞪着我大吼。
我发火了:“少血口喷人!少给老娘叫!”我骂道:“中国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坏蛋无赖败类太多,不然怎么会弄到如今这下场。”
“鬼见怕”也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孙玉堂,你别乱来呀!人在做天在看!你知道的她可是九江搞日先锋团768团团长陈锋的太太。我们是把抗日壮士的尸体赶回去。你逼我们搭路才搭。但你老婊复活了,你却来找我们要尸!你好阴险!”
孙玉堂叽讽地一笑:“施主,我管他什么先锋团长太太,我就要我的老婊的尸体。你们说他活了,活要见人哪!”
“没有!他找你报仇去了!”我回答。
“嘿嘿!我不信,你们肯定把他的尸体卖了,那就给钱给我!只要有钱我就不找你们麻烦!”孙玉堂手一伸。
“钱也没有!你给老娘玩圈套,我能上你的当?”我回答。
“没有钱那就给人,把你留下,死人换活人!怎样?嘿嘿。”他坏笑着望了望我的脸。还说:“你这个小妹,模样还算俊,虽然不是红花妹子了,我还是不嫌弃。”
“该死的!”反手给他一巴掌。
孙玉堂一边接住,一边喊:“给我把她拿下!”
他旁边一个壮小伙计冲过来,被我一勾脚撩倒,摔得地下“扑通”一声,灰一腾。
另一个又冲过来抓我,被我一个反剪手,把他按在老板的柜台上。
看情况不对,孙玉堂举着一条凳子冲过来,被我闪身避过。
“你再敢动我!”我“唰”地拔出手枪,一枪顶住准备再次打过来的孙玉堂的头。
全场所有人惊呆了,包括黑尸铺老板。
“各位,别别!这年头出门在外要和气,日本人现在都这样说了!”黑尸铺老板慌了神。
“我们死了那么多人,都是他们鬼子杀的,还和!”我骂着把保险立即打开了,狠狠地用枪管敲着孙玉堂的头说:“你要是再动一下,我就让你脑壳开花你信不信?”
“好好!小姐饶命!”孙玉堂脸都变成了死猪肝色。
“在河那边,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好东西,先是用邪道来干扰我们尸队,后来又来个要搭脚赶尸,现在又来索尸。一而再再而三,还污赖我们卖尸,我已经是忍无可忍了!你看到了,我们卖没卖尸?”
“没有没有!我乱说的!对不起!”孙玉堂连连地说。
“还索不索尸?”
“小姐!不了不了!”
“好吧!带着你的小弟快滚!不然我就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