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死鬼”的方向肃然起敬,他又为抗日做了一件大好事,也为我这团长太太做了件应该做的事啊!他是768团死难兄弟的恩人,更是我苗花花的恩人。
兰妮也激动地说:“没错啊!他是我们大家的恩人!我会感谢他的。”
我突然问:“‘死鬼’到哪去了?”
“他把我们引到这里就走了,因为红牡丹伤口化脓,痛得晕过去了,要急着看医生,我让他快点随那趟船返回去了。”兰妮抹把泪说。
我悲伤地握着兰妮母亲的手说:“兰妈,我们一定会报这个仇的!”
兰妮突然问:“阿花姐,你们怎么白天不休息,还出来跑?有什么事吗?”
我说:“跑尸了!”
“什么真的有跑尸?”兰妮惊异地叫道。
“是的,还是阿锋的!”我说。
“啊!怎么会这样?”兰妮说着问:“找到吗?”
“我们跟着大司命的施法卦向在找到了这里。”我说着眼睛四处在坟地张望。
兰妮突然拉起我就跑:“来,那边有个尸体扑在地下,没看见脸。我刚才找新坟灯上的火来点蜡烛,偶然发现的,我还说这具尸体怎么没埋,是不是人家等下会来埋?”
我跟着兰妮跑过去,就在那边新坟旁的一堆草从里,一具穿军装的尸体扑倒在地下,翻过来一看:正是阿锋!
“鬼见怕”说:“你的阿锋他跑尸,一定是刚好有昨天那只黑猫咬着老鼠,刚好从他身边过去,刚好有活动物的血滴到了他的身上,或者血腥味传给他了,所以他第一个跑尸了。”
但我却知道,我的阿锋,他为什么要跑尸,而且要向着东方,向着出发的这个方向,向着出发的这块土地?是因为他有那么多战友牺牲在这里,而他觉得没有完成他应该完成的责任,他的内心还有许多的怨愤,许多的挂念。
他舍不下他的战友,更舍不下失去的这块土地,这个战场。
他心中的残存的那口气,就让他走起来了。
阿锋扑倒在地,脸上满是泥水。
我把他翻过来时,已经面目全非,我心里很痛。
首先从附近的塘里打来水,扯下我的衣衫为他洗了脸,并把衣服上的泥巴清理了一下,然后把风纪衣扣扣好,复原他军营硬汉形象。
已经是大白天了,又赶不回去,说不远,从尸铺到这湖边的坟地,还是有好长一段距离。
“我去喜铺拖尸车过来。”我对“鬼见怕”说:“大司命就在这守一会儿吧!”
“不用不用!”“鬼见怕”说:“我把我兄弟背回去就行了。”
“背回去?那么远也背?”我问。
“当然,他们这些热血男儿为国捐驱,我应该善待他们,我来背。”“鬼见怕”凝重地说。
“不!要背我来背吧!”我坚持。
“不!我先做法事念经,念起身经,边念你边背着走,那样会很轻松,走过这片坟地后,再由我来背。”
“好吧!”我答应了“鬼见怕”。
“鬼见怕”准备烧钱纸做法,唤尸起身。
可是,他忘记了带那黑色的工具袋,他焦虑地说:“出门太慌,钱纸符都没带,看来只能到坟头去找点残剩下的。”
正说着,兰妮送来了一把:“我们有多,就给阿锋团长用吧!”
我望着兰妮,特别感激,我送她们母女离开,对她说:“你回去一定要照顾好你妈妈,代你弟弟担了一份孝心责任,就是为阿锋了了一个心愿”。
烧了一阵纸,念了一阵经,我背着阿锋就走。
奇怪的是,他这么一百多斤的大个汉子,我竟然在“鬼见怕”的经声中,却步伐轻便。
走出坟地,走过木桥后,就是一大片田埂地,战争让村长燃烧,让百姓四逃,也让田地荒芜了。
我们走过齐腰深的荒田埂时,突然听见坡上那片竹林旁边的小屋里传来了经声。
“鬼见怕”突然上前,一把将我和阿锋按倒在荒田里。
我感到很突然,惊讶地望着“鬼见怕”,他莫不是鬼扑疯了吧?
“鬼见怕”见我很惊慌的样子连忙说:“前面人家死了人,正在超度亡灵,念到了血盆经,我怕你阿锋的灵魂受影响,再要碰上个诈尸出来,会把我们两个人吃了。”
“血盆经有这么厉害?”我边说着,把阿锋从背上翻下来,从地下爬起来。
“血盆经实际上是讲述一个人从父母生下自己,到抚养自己的茹苦艰辛。血盆,就是指生儿的血盆嘛!他告诉死者,也告诉死者的后人,要尽忠尽孝。”
“那怎么会对阿锋有影响力?”我问。
“血盆经实际上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录,从出生到成长,从父母到家庭,到故土,阿锋他们这些热血男儿,谁一个不是深爱父母,深爱亲人,深爱故乡的人?所以这血盆经呀!它很容易引起阿锋他们内心的想法的,他那心里残存的那一丝丝心气,也会很容易澎湃起来的。这一来,那他不又会乱跑吗?”
“啊!我懂了!”我望着“鬼见怕”点了点头,心想,这世界也稀奇,战争频发,死人遍地,竟然也锻炼出这个不同于普通的赶尸匠的超级大司命!让他有那样的内涵,让他把经书那样丰富的思想和情感都融进行这一行,让他用心做着这行啊!
我们在荒田埂下的深深荒草中,静伏了半个钟头,伏下来时“鬼见怕”就边跟我说话,边扯来旁边的苦艾草塞住阿锋的耳朵。
然后,时不时口里念念有词,双用手摸摸阿锋的背。
我想他是在对他进行安慰,进行冥冥中的心疗。
经声一停,“鬼见怕”抢过阿锋,背上就跑。
我紧紧地追着他的脚步,却感到越来越吃亏。我心想,这家伙确实是不一般,这样艰难困苦的生活,把他快磨练成一个铁人了。
我们绕过竹林,然后走上了那边的稍宽点的土跑。
前头忽然看见一个人拖着板车在那里候着。
我们跑过去看,原来是喜铺店的老板,他怕我们背尸吃亏,沿途找过来迎接。
板车上还铺了许多稻草,稻草上还铺了布,看来这个尸铺老板还真正做得很专业。
“鬼见怕”就把阿锋放上去,叫老板拖着走,他又在后面念起经来,边念还边敲起了铃铛。
我心里虽然松了口气,但我不知道下个跑尸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