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们决定守夜,商人的人一队,我们几个人一队,各派出一人轮着守,二佬要看着姣姣,没让他守,所以我们这个小队5个人轮值的时间就长一点儿。
我排在第三个,前面是行周和绒卫。我们几个人正好睡一排楼,我就睡在姣姣隔壁。大概是半夜两点多的时候,我被绒卫叫醒,又眯了几分钟才揉揉眼睛出去。我们在第一排的位置搭了个小火堆,中午在这吃的饭,搬了十几块石头过来当垫子。我来的时候,绒卫还在,只剩他一个人,我问他,“怎么你还在这里,不去睡一会儿吗?”
绒卫说,“那个二当家叫人去了,让我等等他。”
我点点头,在火堆旁边的一个木头上坐下来,它被火光熏得烧屁股,就换了一个石头坐垫,搬到绒卫旁边的石头墩子,两块合在一起,坐起来稳妥。这会儿挨得绒卫近了,才发觉绒卫的神色不对。
绒卫双手紧握着,眼睛看着火芯,心不在焉,两只手不断地摩擦,看起来想着什么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我知道他是捂着早上被咬的那个地方,连着叫了他的名字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我说,“你伤口没事情吧。”
绒卫摇摇头,但是没有看我,他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我大概明白,可能是之前二当家跟他一起的时候说了什么。我斟酌着想安慰他两句,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我的眼睛也无处可放,只好盯着火苗,它窜起来,就像一只善于跳跃的猫,反复的展示如何瞬间腾空扑向猎物。
我们保持静默的待了一会儿,绒卫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我以前没有见过那种虫子。”
我说,“我也没有啊。没什么好怕的我倒觉得,它当时咬你可能就是应激反应,本能的。”
“那水手的死怎么回事?”绒卫漫不经心的说。
他果然知道了,我心想,说道,“跟它们应该没有关系,你心里不要有这种想法。”
“水手怎么死的?”
水手怎么死的?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情。
当时,我们走到箱子后头,看见上面的碎钱,惊讶于它们竟然出现在这里,而我们就这样找到了它们。一开始,我们以为它们是冲着樟木箱子来的,几个人分散开来寻找箱子的开头,瞧瞧里面是否有什么,但是樟木箱子上的碎钱像一根导火线一样,一直铺排到旁边的一处废弃电车,它们钻进了电车里面,电车身上缠着藤蔓,一开始挡住我们观察电车内部环境的,不是碎钱,就是这些藤蔓,外头的枝条贴合着铁皮伸了进去,几乎将内部的每一个角落都封锁住了,驾驶台的位置就被缠绕的密不透风,搭起了一个小台子,单就形状看来,方向盘上,应该放着什么东西,被藤蔓覆盖了以后,隆起了一小块,而这一块隆起的脊背上,插了一把刀子。
刀身裸露出半截,刀柄上端有一个摄人的骷髅头样式,这骷髅也是一个“残骸”,它的左边眉骨上方缺了一块指甲大小的骨头。一些碎钱从刀口边上爬上来,连着上来几只,等它们出来以后,那些碎钱就撤了,有一个小商人说,这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其中有一个人胆子比较大,把那刀子拔了出来,那刀刃上是红色的血,拔起来的瞬间还在往下滴血,那血到了藤蔓上,就被吸食了。
我说,“这下面有什么东西。”
大商人当机立断,将藤蔓刮开,结果下面的确有情况,一具已经干瘪的尸体坐在驾驶位上,脸朝里搭在方向盘上,他穿着水手的衣服,后背有一个很严重的伤口,身体虽然干瘪了,但是这处没有愈合和收拢,我们几个站的近的人,几乎都是心头一惊,从刚刚藤蔓的表现来看,这具尸体干瘪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被这藤蔓榨干了。我和大商人想将他翻过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水手,刚刚将他的脸转过来,便见到他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已经有藤蔓伸了进去,嘴巴也被藤蔓撬开了。
虽然死相极其可怖,但是凭借着仅剩的脸部特征也能看出这个人就是水手。我旁边的一个小商人几乎要呕了出来,阿凯颤抖着声音说,“你们看。”他手指向水手背上的伤口,这会儿竟然有藤蔓的触角从他的身体顺着伤口的皮肉爬了出来,但是动作极其缓慢,我们一开始以为这一切都是一个静止的发生已久的状态,这会儿才惊道,这藤蔓仍然在活动,当下要逃出去,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藤蔓悄无声息的缠上,十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藤蔓不知不觉已经缠住了我们的脚,几个人都到了脚踝的位置,大商人立即用骷髅刀割断了自身脚上的藤蔓,帮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跑了出去,处理行周腿上东西的时候,我竟然注意到他脸上有一丝害怕的神情,我从来没有在行周风轻云淡的脸上看到过多余的表情,有一瞬间我以为我看错了,但是游幼的脸上也闪过了跟行周一样的神情,他们两个似乎很害怕那把刀,在割掉他们腿上藤蔓的时候,都说小心点儿,用一种不想看却又不能不看的表情看大商人操作,几乎是挣脱的瞬间就跑了出去。
我和大商人是最后面离开的,我们离开的时候,水手已经再次“消失”了,等我们出来以后,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以想见如果刚刚我没有看到碎钱,往前面那片藤蔓林走的话,我们很可能回不来了。
这些藤蔓很可能是“禁地”这个名字的起因吧。
我坐在火堆前,细想这个事情,想到那个场景,水手的惨状,还是觉得很可怖。水手是被人用骷髅刀杀死的吗?那把骷髅刀被大商人收着了,他替我们割断藤蔓最后一个跑出来可不是好心,他大概是害怕行周和游幼跟他抢刀子,但是我可以感觉到,行周和游幼当时也是害怕的,为什么行周和游幼看起来很害怕那个刀子的样子?因为那个骷髅头吗?
我们每一个人肯定在回来的路上都在想,是谁杀了水手,水手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他乘坐电车过去的,还是被人搬到了那边,这把刀子是杀害他的凶器,还是说了防止他被整个藤蔓吞没的工具,那些藤蔓的触角,似乎不敢靠近那把骷髅刀,就像它们的天敌一样,会离它一些距离。如果是为了防止水手被彻底的吞没,那么是为了给我们一个警告吗?我们一定会看到碎钱所以到禁地去吗?还是原本我们进入藤蔓林,全部消失不见,才是合理的安排呢?
大家回来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可能才是我们当时走岔了,碰上仙姑桥的根本原因,我们能从仙姑桥找到回来的路,说不定这个岛屿没有我们想象的大。
但是杀害水手的人,或者说拥有这把刀子的人是谁?如果有能够让游幼和行周害怕的东西存在在岛屿之上,我们是不是很危险。
想不通,我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我安慰绒卫说,“水手应该是被人杀死的,那些虫子不可能拿刀子吧,虽然不知道它们是为什么到了那个地方的。”
绒卫没有回答我,我也习惯了,虽然理不清楚,但我还是不免去想这个事情,白天的事情让我精疲力竭,这会儿一直盯着火光,就觉得有又点儿困了,绒卫不吱声,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火光里两个人影交叠晃动,我隐约看着地上投射出来的影子,已经连头都不想抬起来,心想大概是商人的人来跟他换班了,我没有从忽如其来的睡意中缓过劲来,一下一下的点着我的头,然后保持着这个坐姿睡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以后,我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当我抬眼的时候,我看到一团火焰,一团一人高的火焰,它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跳跃,一直有人听到动静跑出来,它试图冲向人群之中,旁边包围它的不明就里的人受惊分散开来,有一些冲我这边来,他们都乱成一团,而我这时才刚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团跳跃的火里有一个挣扎的人,他看来就像是一块即将燃尽的木炭,他的四肢抽搐,像是海里失去意识前死命挥舞一般,有一些人去找水,所有屋子里屏障后头的天井都是堵住的,我们只有一个临时做好用来煮饭的水桶,但是它已经空了,被踢到一边去,人鱼之前待着的天井里有点儿水,剩下的人得去小溪那边提水来,但是来不及了,就着这团火光,可以看到天上飞来的碎钱,它们就像是灾难片里的小型模拟直升机,停留在火堆上空,不过多久那团火渐渐小了下来,彻底熄灭。它们停留在灰烬上,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它们会出现,但是两次事件不可能完全是巧合,它们显然跟死亡挂钩了,我们都不想再见到它们,不久后它们就离开了。
事后,他们问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说当时我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们的都在了。我说当时到了换班的时候,绒卫说二当家叫人去了,我跟绒卫说了一会儿话,二当家没来,后来似乎有人过来,我觉得困没抬头看。
“你看到了两个影子?”大商人问我。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小西告诉我说,“绒卫和二当家都不见了。”
二当家的下一班是阿凯,阿凯自己睡醒后发现过了时间二当家没来叫他,自己醒了以后,出来就看见了那个火人,我听到的尖叫声,就是他发出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说,“我没有看见二当家啊。”
那么被火烧死的那个人,是谁?我心想。现在,包括我,一下子有了三个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