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回到清宁宫用完午膳后，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思考未来的计划。
自己之所以这么急于借艾力之手来造出颗粒火药，实在是因为穿越以来的紧张感一直未去除。历史上老爹朱瞻基两年后就驾崩了，剩下孤儿寡母，虽说有三杨辅政，但这天下有多少人会信服自己一个九岁的小皇帝？
土木堡之战也是越想越可疑，鞑靼太师也先派人在万全左卫旁边的山里埋伏几个月。几万人越过外长城在卫所旁边生活了几个月，还是在万全都司境内！朝廷竟然一无所知，要说万全都司没有责任鬼都不信。
几十万的三大营将士和赶来的各地军队，就在宣化和大同眼皮子底下被全歼了，就是几十万头野猪也没这么容易杀吧？
朱祁镇越想越不寒而栗，要知道宣府军镇和大同军镇可都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大明边军精锐中的精锐。而土木堡的位置在外长城和内长城之间，可以说是大明掌控最强的地方，可偏偏就是在这个最不可能的地方、在自己的地盘里中了埋伏！
这件事让朱祁镇始终缺乏安全感，老爹朱瞻基说得对，皇帝必须要有兵权，没了兵权就只能像历史上的英宗一样在自己家里被人俘虏。
所以朱祁镇现在提前创造出了颗粒火药，等以后时机成熟，让李洪他们带着幼军进驻神机营，起码有个能掌控的亲军不是？
至于朱瞻基的死因，作为医学专业出身，朱祁镇猜测应该是心脑血管疾病。历史上朱瞻基头天口不能言，第二天就去世，症状很符合脑溢血的表现。加之当时又没有记载京师有疫病出现，这些天观察老爹身体也很健康，那十之八九就是突发心脑血管破裂了。
这种病就是放在后世也不好治，朱祁镇也没有什么办法，此时能做的预防办法就是清淡饮食、多加休息。可是让一个帝王做这些显然是不大可能的。
所以朱祁镇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啊，想到此处，朱祁镇幽幽一叹:皇帝老爹对自己挺好，明知道他可能过两年就会去世，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正感叹时，猛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在内官监作坊那见工匠们熬肥皂:
把含有碳酸钾的草木灰水和石灰水混合，碳酸钙沉淀后得到氢氧化钾溶液，然后与油脂一起加热形成一坨坨钾皂，最后锅底下还有一薄层甘油！
是啊！甘油！用硝石干馏出硝酸，不就得到硝酸甘油了吗！
朱祁镇瞬间激动了，硝酸甘油可是个好东西，心脑血管病人必备良药！还有就是。。。。。。炸药啊！诺贝尔炸药就是用硝酸甘油做的！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想到此处，朱祁镇心情豁然好转，这下不用太担心父皇隐藏的疾病了，还有可能制造出炸药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高兴地快要唱出来了。
不过朱祁镇不打算制造出炸药来，自己没权没势，把炸药搞出来犹如小儿持黄金于闹市。到时试验出一些硝酸甘油给老爹备着就行。
解决了这个大问题，朱祁镇转回到正事儿上来，今天和艾力造成颗粒火药，还是先要和父皇通个气儿，起码要让父皇知道这过程是怎么来的。要是等到父皇靠锦衣卫才知道那就不太好了，说不定会造成猜疑。
想到此处，朱祁镇决定去找父皇说清楚，于是喊来王振让他去打听皇上在不在奉天殿。
心情大好的朱祁镇没心思继续看书，于是出了书房来到后院看众人忙活。小翠和环儿正在给朱祁镇晒被子，李掌事应该还在正殿里，杨保带着赵四去惜薪司取煤球去了，用惯了煤球炉，现在是越来越离不开了。没见到王氏和金善喜，可能正在后殿里忙活。
小翠见朱祁镇进了后院，连忙行礼，“呀，太子爷您读完书啦？”
“嗯，今天心情好，来，我陪你们玩会儿吧。”
“嘻嘻，明明是太子爷想要玩儿了吧。”小翠取笑道，环儿也抿嘴一笑。
朱祁镇老脸一红，“小翠儿你这是在讨打！”
.........
王振回来禀报皇上今日没在奉天殿，听说去了后宫。
朱祁镇放下手中的羽毛球拍，和王振从后殿门走出去，带上李洪和他一同出身在太子幼军的弟兄:王景、赵盛、李义弘和曹兴。
穿过日精门来到乾清宫前，让李洪上去通报后，守门太监领着自己进了殿门。
乾清宫就在母后孙皇后所在的坤宁宫南侧，取乾坤交泰之意。
来到乾清宫北厅，老爹朱瞻基身穿明黄色便服，正伏在案边专心致志地斗蛐蛐儿。
“孩儿见过爹爹。”朱祁镇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行礼道，因为找到朱瞻基隐患的解决办法，患得患失之下，朱祁镇情不自禁地喊得很亲切。
“哈哈，元宝来了，今日怎么跑到爹爹这了？”朱瞻基放下手中的草茎，亲切地看着朱祁镇。
“爹爹，我之前跟您要的那个拜占庭亲随艾力，他说他会制造西方火药，今天孩儿和张副使他们一起看他在火药司制造出了新火药。”朱祁镇自觉地依靠在朱瞻基身边乖巧地说道。
“火药？”朱瞻基挑了挑眉毛，“说起来咱大明神机营的火铳还是从西洋学来的。”（明史卷九十二:永乐八年（1410年）征交趾（今越南）时，朱棣得神机枪炮法，特置神机营肄习）
“他这西方新火药怎么样？试了吗？”
“试了，张副使带人在靶场试的，能打穿十八丈远的靶子呢！”
朱瞻基不淡定了，“能打穿十八丈？？朕记得之前只能打到十四丈，这一下增加这么多？”
“嗯！他还说他们那里的火铳和我们的不一样，叫膛线枪，能打二十丈！”
“果真？”朱瞻基兴奋了，长于行伍之间的他自是知道能打二十丈的火铳是什么概念，和弓箭手互相平射不带虚的。
看朱瞻基来了兴趣，朱祁镇眨眨眼回答道:“还没有开始造，我先来告诉父皇，想让父皇也看看厉不厉害。”
朱瞻基一合掌，“真要是能打二十丈，那就厉害去了！”
说完顾不得笼子里的蛐蛐，就带着朱祁镇乘御驾往兵仗局驶去，御驾说白了就是皇帝的马车。
途中叫上艾力跟随，到了西苑边的兵仗局后，张顺早已在此等候，掌印太监孙德和提督军器库太监马文安也出来迎接。
“皇上万岁。”
看见朱瞻基刚下了马车，太监孙德带领兵仗局诸人连忙上前行礼，心想:“哎呦喂，以前几年都和皇上说不上一句话，这才几个月皇上就来了两次！张顺这小子怕是要发达了。”
“都平身，朕今天来是看看这位极西之地的来客如何打造西方火铳。”朱瞻基免礼道。
一行人簇拥着朱瞻基来到兵仗局负责打造火铳的工坊，兵仗局可不止负责打造火铳，京城所有的军备都是兵仗局负责。
朱祁镇站出来给站在旁边的艾力指示道:“艾力，你告诉诸位大人你们那里的火铳是什么样子的？”
撒过一次谎的艾力再次撒起谎来顺溜多了，这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立功了，于是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说道:“陛下，我不会打造火铳，但是我见过士兵打枪，哦，对了，我叫它膛线枪，因为它的枪管里面有膛线。”
说着拿起细毫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一根更长的铁管子后面是仍是木制柄，不过末端粗大，形成了枪托，铁管上还带有准星。
“士兵们都是把枪托抵在胸前，可以通过枪上的准星进行瞄准。”艾力重复着昨天在朱祁镇那里排练过无数次的解释说明。
兵仗局里最会打造火铳的胡七按耐不住开口问道:“那在火铳里膛线有什么用？”
“火药燃烧后把铅子儿往外顶，如果有几条螺旋的沟槽的话，铅子会跟着旋转，就像箭矢上插上羽毛一样，这样会飞得更远。而且新火药燃烧更快，推力更大，枪管可以再延长一些，可以让铅子加速更快。”艾力把朱祁镇教给他的东西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众人陷入了思索，头一回知道有这么一说。
因常年打造火铳脸庞黑红的胡七皱着眉头沉思，丰富的经验养成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胡人说的办法似乎可行。
朱瞻基却是率先出声，“既然你这么说，诸位就按他说的打造一根试试。”
“诺。”
风箱呼哧呼哧地拉动，土高炉里的炭火哄哄地散发出高温，几刻钟后一根比平时长了一些的火铳管成型。
没错，此时已经有鼓风技术和土高炉了，温度能到达一千二百多度，能熔炼出生铁水，但是钢的熔点需要一千四百度。所以只能熔化熔点较低的生铁，利用鼓风里的氧慢慢去除生铁水里的碳，然后用耐火粘土制成的坩埚盛着生铁水倒入放有熟铁片的模具中，用灌钢法制造出管状高碳钢。
但是这种高碳钢不仅含碳量不均匀，还含有少量硅、磷和硫，跟后世的无缝钢管比差得远了。
但这已经是目前技术所能到达的极限了，比普通生铁管要强就是了，起码不容易炸膛。
至于曲膛线，叫来皇城里几个经验丰富的大匠集思广益之后，想出了两个办法:一是在模具里就制出曲槽来，打磨之后还能留有曲线槽，二是固定铁管，用棱形钢棒来回旋转刻槽。
不到一个时辰，膛线枪新鲜出炉，不过还是前膛枪，朱祁镇没有把后膛枪和定装纸壳弹搞出来，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谎言太过容易被戳穿。而且也可以让兵仗局的工匠慢慢摸索，自己总结经验，养成实验创新的风气和一股脑塞给他们相比是两种不同的结果。
因为兵仗局里不准存有火药，众人再次来到万岁山靶场，从火药司那拿来新火药，这才能试射。
朱祁镇不得不佩服皇宫警卫之严密，兵仗局就算有枪，没有火药也生不了乱。
膛线枪不负众望，最终铅子儿堪堪打破了二十一丈远（七十米）的木板，而且有了瞄准的功能后，火器第一次有了准头。
“好！我大明又添一利器啊！”朱瞻基见状兴奋道。
“艾力上前听令。”
在侍卫的教导下，艾力上前行礼道:“草民在。”
“你跟随太子献西方火铳有功，朕就封你为詹事府太子左司谏。”
艾力也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官职，但听名字这么长肯定不小，于是一脸欣喜地谢恩。
其实这只是个从九品的官职，但是好歹是个入了品级的官身，以后升迁也方便些。要知道正儿八经的文臣官身就算从九品也得举人出身。
朱瞻基看了看一旁毫无居功之意的张顺，也出声道:“兵仗局副使张顺。”
张顺再也绷不住，面露欣喜上前听封。
“你制造煤球炉、新火药有功，升为兵仗局大使。”
“谢陛下赏赐。”升为正五品的大使，张顺甚是满意。
东宫属官和二十四衙门都是皇宫属官，皇帝可以直接任命，不需要和大臣商讨。
“那个胡七就升为副使，专管新式火铳制造，明日朕派人去宣读。”
心情大好的朱瞻基说完后，看了看朱祁镇的侍卫们，据锦衣卫反映，这李洪平日也是尽职尽责，也该升升他的职位好让他服众了。
“太子侍卫长李洪。”
“卑职在。”李洪有些意外，没想到还能有自己的功劳。
“念你勤勤恳恳护卫太子，朕就升你为正六品兰翎侍卫。”和百户一个品级，但含金量比百户要高多了。
“谢陛下封赏。”李洪原来的官职只是总旗，现如今都快赶上父亲从五品的卫镇抚了！自己当初果然没有选错，当太子亲卫就是好啊。
一番封赏后，众人皆是喜出望外，碍于皇帝在场，谁都没有表现出来。
“好了，今日就到此了，诸位都回去吧，朕明日派工部黎侍郎去兵仗局总览此事。”说完朱瞻基便带着朱祁镇先行离去。
兵仗局众人留在原地叩首拜别。
马车平稳地前进，坐在马车内的朱祁镇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黎侍郎是谁，能得父皇如此看重。
看着坐在对面榻上仍止不住高兴的朱瞻基，朱祁镇不由得问道:“爹爹，黎侍郎是谁啊？”
朱瞻基眯着眼睛，抚着浓密的胡须咧嘴笑道:“你还不认识，此人名叫黎澄，十分精通火器，神机营里的火炮火铳大都是他改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