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比赛开始后,赵焱锦没有再打电话给吴雨濛,并且关掉了手机,因为看到那条信息后,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更不想再让这个女孩儿会错自己的善意。吴雨濛联系不到赵焱锦,感觉快要疯掉了,虽然拿相机的为数不多,可要想在偌大的场馆找到为数不多的那一个,却也并非易事。
王月下午没有比赛,只好和赵焱锦呆在一起,不咸不淡聊了几句工作之后,她开始盘问赵焱锦与林夏的感情生活。就像齐雪梅说的,赵焱锦在朋友面前总是滔滔不绝,他有选择的讲述了与林夏长谈的夜晚,与父母的冰释前嫌,甚至连省城培训与五台山之行也毫无保留。“虽然很羡慕你们,但有一点,如果她仍然很爱你,想要和你有个未来,就让她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我并不是有什么偏见啊,既往可以不咎,未来却需要你们共同创造。就像秦沐妍他们两口子一样,开个夫妻店,不论过往一心向前,多好。”
说道秦沐妍,赵焱锦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对了,你上次说陈琪荣订婚的对象叫什么来着?”
这个七拐八绕的问题,让王月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好像叫陈什么华吧。”
赵焱锦脸色变冷,一字一顿的说:“陈!佳!华!”
王月一拍大腿,连声说:“对!对!对!陈佳华!”
得到确认后,赵焱锦将相机交给王月,一声不吭的走出了会场。又是陈佳华!自己的嫂子是真的陈佳华,林夏是冒充的,与陈琪荣订婚的是哪一个呢?如果是自己的嫂子,那就意味着身为母亲的齐雪梅又一次骗了自己,可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呢?她又不知道自己与林夏见面了。不对,她知道,因为在她说给林夏父亲办理了丧事后,自己没有表现出惊讶。还是不对,那她也无法精确地判断林夏和自己说了什么呀?况且,赵家那个时候并不富裕,还有很大的外债要还,嫂子为什么要放弃一个拿着铁饭碗的公务员,和自己那无所事事的哥哥在一起呢?
他彻底放弃了,因为齐雪梅说的话找不出任何破绽,而陈琪荣讲得和林夏说的却很吻合。还是说不通,林夏说是对方悔婚,王月说是陈琪荣被告,王月作为整件事情的旁观者,他不知道林夏曾经是陈佳华,所以,不可能骗自己,或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大人物老李在背后作祟。难道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包工头兄弟报仇?耗费这么长时间去报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即便很牵强,可这是赵焱锦唯一可以想到并且接受的理由了。他深吸一口气,心里像压了巨石般沉重,他忽然开始思考,究竟爱情是什么?爱不应该是轻轻松松的吗?为什么自己只爱过这一个人,却要承受这么诸多的痛苦。这究竟是爱,还是折磨?好累呀。赵焱锦也不再多想,抽完最后一支烟,他决定回到会场。谁知,刚进到大厅,却看到吴雨濛与王月在争吵。
“我和你说了几遍了,他有女朋友。”
“我知道啊,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
“不好意思还就是我,你走吧!”
“算了吧,你可没有她漂亮。”
“你这人怎么这样,喜欢当第三者怎么着?”
“要说第三者,我可没有你当的到位。”
“你他妈……”王月话还没完,就被赵焱锦拦住了,他此刻极度冷静,把王月拉倒一旁说:“别闹,不值当,我和她说吧,你先回去。”王月看到赵焱锦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肯定又经历了什么风雨,不再多言,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吴雨濛看到赵焱锦过来,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赵妍锦还未站定,吴雨濛就直截了当的说:“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是在省城和你一起培训的那个姑娘吧?”见赵焱锦漫不经心的样子,她继续说:“中午发的那条信息你也别误会,只是和你聊天觉得投缘罢了,而且,你说到幽门螺杆菌让我想起了我妈。”赵焱锦不明白她的意思,转过身来,吴雨濛依旧顾自说:“幽门螺杆菌是一种生长在人胃里的细菌,是胃癌的主要诱因,我妈就是因为这个去世的。你今天中午说到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她了,我就想啊,如果我妈的身上的细菌能活在我身上,我是不是就不曾失去她”,赵焱锦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想要表达歉意,却被她制止住了。
“你不必和我说抱歉,因为你不知情。我承认,我是很任性的人,我喜欢谁,就要和谁接近,我喜欢做什么事情,就会去做,人生很短,我何必看他人的眼色。我是很欣赏你,所以想和你聊聊天,但那并不代表什么,更不能成为你和你朋友看轻我的借口,因为你不知道面对你时的笑脸,是不是在别处受过什么委屈,对吗?”吴雨濛恢复了笑意,向着林荫处走去,春日的阳光愈发毒辣,赵焱锦也跟了上去。
吴雨濛看了一眼骄阳,想到了父亲那恶狠狠的目光,她的父亲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宇通机械老总吴宇。吴家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伊城南郊的南漳村,吴宇自幼聪明好学,是村里第一个中专生,无奈父母早逝,为了养活自己,他放弃学业在伊城农机公司做起了维修员。村里的老人都说这吴宇是天生的孤星,克死了父母,唯独村里的老会计看上了这聪明能干的小伙子,还不顾反对把自家女儿许给了他,谁知有了吴雨濛后,老会计也去世了,老会计在省城读书的儿子赶回来,还专门找吴宇吵了一架,说是他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吴宇也不在意,还是自顾自的生活。
南漳村修路的那一年,他和村里的男女老少一样,在路边围观,工人们每修好一段路,就会有一群捣蛋的小孩儿在软乎乎的沥青上蹦来蹦去,平整的马路会立马变得不像样子,精通机械的他突然想,可不可以制造一种可以快速烘干沥青的机器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带着一股子钻劲儿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吴雨濛的妈妈黄秋兰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他受不了丈夫每天把家里搞得黑乎乎,专门背着丈夫把他搞研究的那间屋子租了出去。后来,吴宇还真就把这个机器给发明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背着妻子把房子卖掉搞了一个机械公司。
黄秋兰本就不爱吴宇,卖房子的事正好让她有了吵架的理由,这一次吴宇也不再忍让,第二天便和黄秋兰离了婚。黄秋兰嘴上厉害,真到了这决绝的时刻,她没有丝毫的办法,只好带着吴雨濛去省城投靠自己的弟弟。“在别人家生活终究是不痛快的,除了要看舅舅舅妈的脸色,我妈对我爸的诅咒,是她和我唯一的话题,后来,我爸他有钱了,开始后悔当初的所做所为,想要把我接到他身边,我妈就冷冷的回他了一句,怕他克死我”,吴雨濛无力地笑笑,“或许都是命吧,说完这恶狠狠的话不到半年,我妈就患上胃癌去世了,大学毕业后我无依无靠,除了回来伊城我别无选择。”
赵焱锦听完,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是外星人吗?”吴宇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撑了好久的眼泪突然再也崩不住了,不快乐的童年里,那个突然闯进自己世界的男孩儿,是上天赐给她最大的惊喜了。她含混不清的说了句:“真的是你吗?”怎么会不是呢?当年南漳村正发展的如火如荼,会用那么低的价格卖掉祖宅的,也只有急等着用钱的吴宇,同样,能用那么低的价格买来那么大一院儿房产的,也就只有幸运的赵石涛了。
“其实,我经常会梦到闯入你家的场景,干净的院子,高高的桃树,还有一脸微笑的你,只是时间太长了,梦里一直无法看清你的脸,这回好了,看清楚了”,赵焱锦试图将吴雨濛从悲伤的情绪中拉出来,可她反而哭的愈发厉害,不同的是,此时的眼泪已在表达安然喜悦。小小年纪去了舅舅家,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长大了来到亲生父亲身边,又要看着后妈的脸色,可以说,这是吴雨濛生来第一次这么放肆的释放情绪。
赵焱锦站在旁边等待着她,方才焦躁的情绪也慢慢的消失了,这种需要靠老天心情的缘分确是难得。吴雨濛抹干眼泪,调皮的说:“你能给我背一首诗吗?我怕认错人”。赵焱锦也不管那么许多,张口就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吴雨濛激动的说:“还要听,还要听!”赵焱锦铆足了劲儿:“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吴雨濛抬头看着零落的春雨,闭上眼睛叹了一句:“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