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高深的五棱纹理,匪夷所思的赤红掌焰,无不宣示着,眼前这位瘦弱清稚的少年,有着神奇玄奥的能力。
此时的任天泉躯体一震,看向宛如雕塑的苏寻,心中的敌意早已消失,这般神奇的手段,如果还不是在救治他的儿子,他这村长就不用当了。
可这苏寻,到底是哪里人?
怎会流落到渔晚村来?
如果苏寻所说为真,这样一位少年炼药师,应该早已名满天下,怎么如此寒酸和窘迫?甚至差点死在海滩上。
这一切,恐怕得苏寻治好儿子后才能细细了解了。
或许,展儿的病灾真的能在这位少年手上治好,他心间不禁涌上一抹期待。
任天泉深吸一口气,努力抚平心中波动,目光继续看过去。
床榻边沿,苏寻端坐,脊梁笔直如青峰,右手紧紧攥着血色匕首,左手掌心贴合床榻男子胸口,眼眸紧闭,剑眉时而舒展,时而紧皱,清稚的面庞镇静、沉凝。
此刻,在苏寻的感应下,男子干瘪的胸口内,拳头大小的心脏早已漆黑一片,犹如一团墨汁,经脉和血肉化作一团,不分彼此。
而在心房最深处,一只如蚂蚁般大小的卧蚕正趴伏在那,细小如钢针的牙齿正缓慢咀嚼着血肉,吞噬着精气。
卧蚕通体漆黑如永夜,身躯柔软无骨,渺小无比,随着它每一次吞食,身体黑色变得愈发暗淡一些。
“原来真是传说中的血神蚕……”
苏寻心中喃喃,原本他只是有些猜测,现在感应到这只血神蚕,连他淡定的心也愈发呼吸急切起来。
无他,血神蚕,上古十大奇虫之一,号称无物不吞,无物不噬,成年血神蚕,甚至可以吞噬周虚、遨游寰宇,成为通天彻地的存在。
只是无垠岁月以来,此虫早已消失历史长河,想不到今日被他碰见,而且尚是一只幼虫,也唯有幼虫才可能被武修认主,成为伴生神虫。
伴生神虫一方面可以辅助武修修行,另一方面,也可以成为武修帮手,一旦认主,终生不会背叛。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只血神蚕幼虫并没有被认主,或许,拥有它之人见识浅薄,未必识得此虫。
也是,血神蚕幼虫漆黑如墨,躯体极小,与一种蛊虫——墨幽蚕极为相似。不过,两者最大的不同,则是血神蚕周身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气。
这种清气,一般人根本闻不出来,只有真正的炼药师或者炼丹师才能觉察到,这也是为什么苏寻刚进来时会闻到那股清气。
他能认出来,完全是在盖先生那本【药神经】中见识过,要不然他也不清楚。
既然知晓根源,苏寻不再迟疑,再不动手,出不了一个月,眼前这男子周身血肉和精血恐怕得被这血神蚕吞噬一空。
下一刻,苏寻眼眸猛地睁开,一道精芒一闪而逝,接着,左手掌焰倏然渗透进男子胸口皮肉,恐怖的火焰灼烧,顿时一阵血肉焦糊的味道飘荡出来。
伴随着阵阵腐臭气味,刺激得不少村民连连干呕,纷纷退避远方。
任天泉强忍着肠胃翻滚,眼眸全神注视着苏寻的一举一动。
男子胸口内的血神蚕感觉到周围一阵灼热,猛地警觉,不再吞食,躯体快速蠕动,速度极快,横冲直撞,想逃离胸口位置。
不过任它速度再快,也逃不出苏寻早已布置好的元气困阵。
此时,男子胸口四周,一道道虚幻透明的晦涩纹理齐齐涌现,一座五棱图案骤然一亮,迸射出缕缕金芒,像一只金色大网渗进肌肤,朝着血神蚕围拢而去。
血神蚕逃无可逃,兀自挣扎横撞,显得焦急无助。
苏寻见时机成熟,左手移开,右手持着血色匕首猛地割开男子胸口表皮,一串黑血顿时汩汩流淌,散发着阵阵恶臭。
接着,一道黑色小点骤然射出,想逃出门外,不过下一刻,被苏寻大手一把抓住,嘴里哼道:“哼,小爷我费了这么大功夫,又是元气困阵,又是丹焰的,要是让你逃了,我这炼药师的面子往哪搁?”
随后,也不管附近一众人呆滞、不解、懵然的状态,苏寻猛地吐出一滴精血,按照【药神经】中记录的方法,在虚空画出一个上古文字——契,随后洒在血神蚕身上,与血神蚕缔结主仆契约。
还是幼虫的血神蚕,意识只有本能的趋利避害,根本没有意识到苏寻的险恶用心,刹那间,就稀里糊涂成为苏寻的伴生神虫。
仅仅片刻,苏寻就感到他与血神蚕之间建立了一种丝丝缕缕的联系,随着血神蚕的成长,这种联系会越来越强。
将血神蚕放进丹田温养后,苏寻两腿一软,猛地跌落在地上,脸色惨白,汗珠如豆,一幅耗虚过度的模样。
虽然治疗的过程,仅仅只有半个时辰,可苏寻先是用元气构建了一个一品元气困阵,然后施展丹焰灼烧皮肉,最后降服血神蚕,又消耗一滴精血,这一切,本是虚弱的他,此刻,再也坚持不住,跌倒在地。
良久,苏寻在海伯的帮助下,撑着身体,靠在一旁的墙柱边,看着任天泉,嘴角划过一抹弧度,略带思索道:“村长,幸不辱命,贵公子命是保住了,不过……”
任天泉此刻早已被苏寻的手段给震慑住,不,完全被他所折服。
那行云流水的手段,玄妙至极的纹理,还有那宛若赤霞的掌焰,处处透着这名少年的不凡和神秘。
一切的一切,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任天泉怔了怔,下意识问道:“不过什么?”
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苏寻微微一笑,道:“他命是保住了,但还需要配合我的药液才能缓缓恢复,如若不然,极有可能会落下病根……”
讲到“我的药液”和“落下病根”时,苏寻特意拔高了声音,眼神淡淡,胸有成竹。
男子被血神蚕吞噬了近一年的血肉精气,能活下来已是奇迹,的确需要配合药液治疗,不过没有那么严重,即便普通医师也能做到,他之所以如此,完全就是想借由暂留渔晚村。
苏寻离开纾厄岛,来到这片陌生的环境,当然先要熟悉这里的一切,不过前提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还有他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尽快将修为提升一番。
他可不会忘了,当初盖先生说的,只要他的修为一到,届时将传音符打开,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夺走了自己的本源道脉。
不过想起自己的天赋,苏寻内心就一阵苦笑。
“落下病根?”
任天泉一愣,旋即面色一变,展儿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作为父亲,他可是知道他儿子的秉性,若不能像常人一般,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过下一刻,任天泉想起刚才听到苏寻重点暗示的声音,再将整件事情前因后果思忖了一番,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想证明自己身份,留在渔晚村。
这也怪不得他,关心则乱,一时没有明白眼前这个小家伙的意图。
苏寻一双明亮大眼紧紧盯着任天泉,看到他有些愣神,不禁暗中嘀咕,难道他的暗示还不明显吗?
可这已经很直白了?这个村长怎么当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苏寻内心已将任天泉划分为平庸之辈。
“你要留在渔晚村?”
下一刻,任天泉笑着开口,目光有些柔和的看着苏寻,眼中掠过一丝丝感激之色。
“正是!”
苏寻回道,暗道这老人也不笨嘛!
“哈哈,当然可以,如果小友不嫌弃的话,在这住多久都可以,完全可以将渔晚村当成自己的家。”
“家?”
苏寻喃喃,愣了愣,眼神一暗,原本略微有些神采的面容,此时也有些灰暗。
他从来都没有家,只是一个孤儿,最亲近的人便是盖先生,不过如今又只剩下他一个了。
任天泉敏锐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看似神秘非凡,清稚年幼,可身上却却又一股沧桑的味道,仿佛历经世事浮沉,说不清道不明,却格外令人怜惜。
苏寻晃了晃脑袋,将内心思绪深藏,神色重新恢复到从容沉凝的状态。
意识到任天泉已不再怀疑他的身份,而且答应他留在渔晚村,苏寻清稚面庞陡然浮现一抹笑容,灿烂夺目,洋溢着喜悦之色。
一旁的海伯扶着苏寻的身体,潦草的胡须抖动着,神色激动,朝着门外的村民们,开怀大笑道:“看吧,我说苏寻不是外来人,你们还不信,现在如何?”
此刻,还在草屋外停留观望的村民,早已震撼当场,呆立一旁,目光看向地上跌坐着的苏寻,眼中有震惊、不解、尴尬和愧疚之色,不一而足。
即便他们在如何愚笨,此时,也知晓,这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少年的确救了村长儿子的命。
误会他了!
村民们听到海伯的话,晃过神来,顿时一阵窘迫,讪讪不已。
谁能想到,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竟能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说出去,谁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