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甚感疲惫,第二日皇室果然没有任何关于因丧废宴的举动,虽然千少钦死得极为突然,但是郗未若并不打算去追问千无忧原因。
昨日见无忧,她虽然怀疑这件事跟他有莫大的关联,他也没有否认,但是她有一种直觉,就是千少钦并非无忧所杀。
睡前她左思右想了半天,都觉得以无忧的性子,不至于如此心急,那次莫须有的穷煞之闹,他既然留他一命,必然有用处,也就断不能在明华宴这种不合适的当口下手,否则简直就是白费功夫。
郗未若总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只是无忧暂时还不愿解释而已。
落霞宫,破旧的帷幔连着满沾着灰的蛛网,外面呼呼的风刮的门窗一阵碎响,院落里干枯第黄叶卷着尘土一圈圈打着回旋。
余留给侍从的偏所还在,却不见一人出来打扫,除了大门正对着的那个上了年头的正殿,剩下的都已经上了锁,锈迹斑驳的锁上面,依旧罩里一层厚厚的灰。
风声盖过了殿中传出来的阵阵咳嗽声,满是阴暗的屋子中,地下只留下透过窗户挤进来的那束惨淡的阳光。
地上光的不远处,可见一个映照着的妇人身影,她盖着被子蜷缩在床上,或者,这不能称之为床,那床只垫了一层已经漏了大半絮的褥子,下面的木板,随着妇人咿呀呻吟的翻身咯咯作响。
她不停地咳着,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吱呀”一声,门开的同时将蛛网挣断了几截,阳光有些试探性地铺入房间,照在了妇人苍白的脸颊上。
正是禹王千少钦的生母,如妃。
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却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老妪之感。
平日梳理极好的贴在耳侧的鬓此刻已经蓬乱翻白,嘴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自额前向那已经偏散了大半的头冠和延伸的,是渐黑渐白的发丝。
然而这束光顷刻便被一个门口的影子遮盖住,如妃的床榻上,又是暗暗的一片。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的到来,如妃掀开身上的被子想要起身,可也正是由于这一动作,她刚缓解下来一点的病痛又袭上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是钦儿么,钦儿……咳咳咳咳……”挣扎了几番均是徒劳,如妃终究是认命地躺了下去,无神的眼光中此刻多了几分希冀的光。
然而那人一开口,如妃刚回了几分光采的瞳孔便瞬间黯淡了下去。
“娘娘,”,那太监一甩拂尘,似是十分厌嫌这里的味道,轻咳了两声便急忙用宽大的袖袍掩了掩鼻子。
“您就别白费力气了,如此苟延残喘的活着,奴才看您也是受罪啊。”
这个尖尖的声音,如妃认出来了,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太监,福容海。
“皇上就算再等不及,也不至于连本宫的亲生儿子都不给本宫瞧上一眼吧。”如妃这句话说的十分费力,一语言罢,虚弱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咳喘了起来。
“哟娘娘,您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艳绝六宫的宠妃呢,敢跟皇上提要求,皇上看在往日情面派奴才送您一程,别不识好歹!”
“随风倒的鼠狗之辈,想了结本宫,也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够削减的寿禄!”如妃紧紧地抓着床上的被褥,泛着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那站在榻前的福容海。
“那今日就看看是娘娘福薄还是奴才命硬了!”福容海将拂尘一倒手,一步步地逼近如妃的床榻。
这个平日帮千峰炎做尽恶事,杀人不眨眼的大太监此刻没有丝毫的犹豫,两手紧紧地掐向如妃的脖颈。
对上面露凶光的福容海的,是如妃不甘而忿恨的双眸,她死死抓着福容海的手,指甲抠进了他的手背了,渗出汩汩血丝。
虽然她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她就算死在这种走狗的手中,也要带走他一点皮肉。
手背上的痛意这丝毫没有阻止他的动作,相反福容海的力度,加的更大了些。
如妃握着他的手渐渐松弛,眼前也开始迷离,就在她以为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脖颈间突然一松。
紧接着便传来嗷的一声惨叫,如妃没了支撑虚软地倒在了地上。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坏了皇上的事!“福容海捂着鲜血淋漓的手大声地哭嚎着,声音却依旧带着咬牙切齿的憎意。
福容海就觉刚才眼前忽隐忽现地闪来个人影,他费劲地用另一只手撑着起身,刚才那股力量大的,将他都甩出了殿,那枯老的槐树下,赫然插着一把血淋淋的飞镖。
他全身疼得快要散架了,眼看着那殿中一个蒙面的人将如妃搀起,他急忙哎哎地用手指着。
“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用掩面。“此时的如妃已经气若游丝了,但是她仍旧费力地说着。
“我知道你想查你母后的死因。”如妃每说一句便剧烈地喘息着,显然她是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了。
蒙面人一怔,却也没有过多意外。
“钦儿,是不是真的死了?”尽管已经预知到答案,但是如妃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了出来。
蒙面人顿了顿,轻点了一下头。
如妃极力地压下心头翻涌上来的巨大疼痛,抽噎地闭了闭眼。
“孽债,都是报应啊……”一串泪珠从她苍白的脸颊滑下。
“虽然知道你是另有目的,但是本宫为你当初的相救而道谢,这次与其说是皇上要灭了我们母子,倒不如说是皇后借刀杀人。”如妃竭尽最大力气说着接下来的话。
她几乎每说上一句都要剧烈地喘息咳嗽一下。
“高皇后的遭遇本宫也无从知晓原因,但是本宫能告诉你的就是,秦月王室,御朝殿的那位正主君王,与靖北的一国之母,皇后姚莫惜,早有私情。”
蒙面人眼中波光微动,似是在极力地克制着什么,但依旧是一言未发。
“至于本宫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现在可能没时间告诉你了,本宫但求你一件事。”如妃压下咽喉中的腥甜,嘴边渗出汩汩血丝。
蒙面人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将我们母子合葬在一起,莫要让皇上对我奇尔科勒一族赶尽杀绝,为当年的宁妃还有受禁术其害的那些枉死的姑娘,做些法事超度。”如妃憋着一口气,双眼微胀,似是在等着面前人的答复。
“我答应你。”蒙面人终于开了口,一句话说的干脆,却可听其中微微的沙哑。
“多……多谢……”似是终于了却了死前的心事,如妃的身子一垂,断了气,两滴泪顺着紧闭的眼角留下。
蒙面人起身,右手扯下罩在脸上的黑巾,那双深邃的眸底,满满潜存着快要破出眼眶的杀意,破败的殿门和飞扬的黄沙下,是掩不住的绝伦倾世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