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跑了一天的王元回到家,正碰上来家里的樊虎,王奎见到儿子顿时气冲顶门,就要发作,樊虎赶紧拉他坐下,王元忙嗖地一溜跑到奶奶身后,樊虎阴沉着脸问道:“元哥儿,你是不是给二狗子传了病?”王元小心翼翼地道:“你家二狗子是不是不烧了?”樊虎点头道:“他是不烧了,可你婶子现在烧上了。”王元松了口气道:“那就是好了,婶也不用怕,她体格好,过了今晚就没事儿了,以后也不怕掳疮了。”“当真?”樊虎瞪大牛眼,王元信心十足地道:“我们全家都试过了,发发烧就好,我爹没一会儿就好了,都没隔夜。”王奎狠狠地瞪着王元,王元有点害怕,忙躲进奶奶身后。樊虎沉吟半晌,道:“那你给我也弄上吧。”王元看着樊虎眨眨眼,不知道是真是假,王奎喝道:“还不快点,小兔崽子,要是你樊叔有个好歹,老子宁肯绝后!”王元也被骂急了,抗声道:“掳疮是多么厉害你们不是不知道,一个人得,全村没活人,你们宁愿相信画符跳神的张麻脸也不信我,我今天已经去了得上掳疮的李贵叔和王二埋汰家,不是还好好的。”他刚说完,奶奶身体一颤,反身抱紧他,悲声道:“孩子呀,你这真是不想活了呀,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咋个去见你爷爷呀!”王元道:“奶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这也是在赌命,赌赢了,全村几十口子命都保住,赌输了也就跟平常一样,现在我堵赢了,我没事,爹娘没事,二狗子、胡七三、王六八也没事,他们以后也不会怕掳疮了。”樊虎与王奎对视一眼,道:“那就给你叔也来一下,看你是怎么弄的。”王元从奶奶怀里起来,去厨房拿水给樊虎洗了洗胳膊,拿出口袋里的棉球,上面黄黄的一块,又拿出一根荆棘在樊虎胳膊上扎了两下,把棉球怼了上去,按一会儿就松开了手,示意完成。樊虎看着胳膊上的小孔,半晌才道:“这就完了?”王元道:“其实应该用刀割一个大些的口子,我害怕就没割。”樊虎道:“我不怕。”说着自己从腰间拔出一个匕首,在刚才的地方扎了给口子,血顿时就流了出来,王元虽然杀过人,也看得眉头一皱,不愧是樊叔,面不改色地把流血不止的胳膊递到王元面前,王元咬咬牙,一手按住樊虎胳膊,另一只手先把血擦干净,这才把棉团堵住伤口。
樊虎按着伤口走了,临走就说一句:“我要没事,明天就把村里人都弄上。”王元垂头丧气地倒在床上挺尸,奇怪地是父亲这回没有打他骂他,安静地回房睡觉去了。第二天一大早,王奎就带着王元去了樊虎家,然后三人就挨家挨户地种疫苗,樊虎身体还有些虚弱,但还是硬挺着不肯睡觉,二狗子好不容易劝服父亲回家,自己代替父亲出来帮忙。一天时间,三个人把全村转遍了,王元也终于知道掳疮是多么可怕,总共就二十二户人家,有十家都染了病,七家人都已经全部感染,王元没有让父亲给他们种疫苗,实际上这也是没用的。他们种疫苗的也只能看死神与幸运之神谁跑得更快。
至于那三家家里有人染病的人家,王元建议他们分开隔离,好在这时的农村都有厢房放杂物,做到这一点也不难。村里每天都在死人,地里的麦子也没人有心情收了,即使是种了疫苗的也有人没有挺住,李贵那么好的身体都没挺住,幺弟也去了李家一下子就绝了后。即使如此,王元也被村民立了生祠,结合王元以前做的那些节省体力的小工具还有土炕,大家一致认为他是观音坐下童子转世来救苦救难来了。王元本来不想认下的,但考虑到村民的愚昧无知和自己真的很需要一些人来做事业,便任由他们说去了。他首先利用自己现在的声望提出了卫生的要求,大清理是做不到的,毕竟是农忙时节,但起床之后要洗脸,晚上洗脚后上床,饭前便后要洗手,不干净的东西不入口是可以马上做的。说来也怪,自从王元说了这些注意细节后,就没有人死了,王元的声望又上了一个台阶。
一个月过去了,村里剩下来的十七户人家也都秋收完毕,县里来的典史开始催粮了。鞑子对于农业还是很重视的,赋税也很低,但再好的政策也要看什么人执行,王家村在王元弄出播种器之前每到青黄不接就很难过,现在虽然好过一点,但赋税也水涨船高。王奎是王家村的话事人,也就是保正,此时正与樊虎一起向典史吐苦水。
“李典史,您看这瘟疫闹得俺村的麦子都误了时候,减产三成都不止。”
“您看这王二埋汰那几家人都死绝了,还有那些死了劳力的,这些人家的地税也找不到人收啊。”
“不是俺非要收,你们也说了,这掳疮厉害,县里也有不少灾民要救济呢,不从你们赋税上找回来,还要县老爷自己掏银子不成。”李典史打着官腔,端起酒来狠狠地喝了一口,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一路走来,还就数你们村没死太多人,你们不会是诓我吧?”
王奎赶紧辩白:“哪敢哪敢,完全是运气。”他可不敢说是王元有克制掳疮的法子,这年头当官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杀人冒功的事情不会干不出来。
李典史也没深究,继续道:“唉,本官也不是铁石心肠,既然有五家绝户了,那你把他们的户籍报上来消了,今年的不能免了,明年就可以按实际数免了。”王奎和樊虎赶紧千恩万谢。“至于今年嘛……”王奎赶紧往李典史碗里夹了块鸡腿肉,李典史才满意地点头道:“本官也不为难乡亲们,再说牛主簿也跟俺提了,他的面子本官还是要给的,就按照去年的章程来吧,但一定要足足的,别给本官拉稀摆待。”
王奎与樊虎心里发苦,面上还要赔笑:“一定一定,那多谢大人了。”说着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王元在一边帮着斟酒填菜,眼看着直到李典史要出门也没有拿出账册把那五家绝户给王奎消掉,就知道这是想着来年还要用这五户做文章,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就上前道:“李叔父慢走,您忘了把那五家绝户给消了。”李典史一愣,旋即笑道:“哈哈,孩子长得不错,虎头虎脑的,乖啊,叔叔下次给你带糖吃。”说着摇晃着出了院子,费劲地爬上马背,四五个衙役跟着出了王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