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正在为自己的火器沾沾自喜，旁边就有人泼冷水：“这射程与宋代的神臂弩也差不了多少嘛，还要用火药。”一边还有人附和：“就是啊，二里地也就是神臂弩一使劲的事儿。”王元在这些老匠人面前没啥架子，众人也有什么就说什么。王元听了却来了兴趣，神臂弩的大名他是听过的，宋朝武器也确实是十分先进，否则也不会以糟糕到极限的朝廷硬抗了鞑靼铁骑四十年。急忙拉住先前说话的老匠人，王元急切道：“老薛，你会造神臂弩？”叫老薛的匠人被王元灼灼的眼睛看得发毛，挣脱王元的手道：“那玩意我也是听说过，据说樊城吕文焕公就是用神臂弩阻挡鞑子，让他们不敢进入樊城二里之内。”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非也，神臂弩虽然厉害也达不到二里，当时是居高临下，但也不会这么离谱，神臂弩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最大射程超过二百四十步。”众人纷纷侧目，见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匠人，大家虽不太熟悉但也能叫出名字，当下就有人道：“老沈就能吊书袋子，私塾的先生都没你有学问。”几个相熟的立即大笑附和。那人闹了个大红脸，愤愤然就要离去，王元却一把拉住他，严肃地行礼道：“元冒昧，请教先生大名！”那人打量了王元半晌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作揖道：“鄙人沈廉见过大当家的！”王元回礼道：“原来是沈先生，不知沈先生从何得知这神臂弩？”沈廉沉声道：“因为我用过。”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众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沈廉继续道：“大当家做的这小炮与神臂弩没有可比性，改进一番倒是可以和八牛弩比较一二，八牛弩也是固定在支架上，用两张或三张弓发射箭矢，威力奇大，用来攻城亦可。”
王元眼中金光灿灿，当即拉着沈廉回家，这样的人才绝对不敢放手，万一跑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到了家中，二丫还没回来，灵儿正与一帮孩子摇头晃脑地背书。几个大些的在院外面挖野菜放鸭子，见到王元回来都躬身施礼。王元道：“柱子，去叫你六婶弄两个菜过来，还要一壶酒。”一个十二三的小子答应一声就要跑，王元又喝道：“站住！小子，别偷喝，要是让我看着开封了，小心你的屁股！”“哎，您放心，上次是锁子撺掇我干的，您就是不信。”“滚，你俩都不是好鸟！”
进了屋里，灵儿端来茶水，王元给沈廉倒上，自己也倒了一杯，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沈先生既然用过神臂弩，想来也见过八牛弩，它是什么样的？”沈廉见王元急切，也不绕弯子：“八牛弩我确实见过，底下是一个木架子，上边固定了三两张弓，那弓弦用的是……”宋濂连比带划，但没有实物，说的材料机关又不是常见的东西，越说王元越是迷惑，最后索性到了外面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刻画，直到太阳落山，王元也只听懂这弩的基本构造，材料实在是不知，毕竟这年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各地对同一物事的叫法都不相同，最后逼的沈廉都漏出了乡音也没办法理解，只好作罢。
二丫早回来了，直到二人没了言语才来叫用饭，六婶弄的菜早热了两次了。
饭桌上，王元这才有空问沈廉的来历。沈廉道：“我也是上山不久，朝廷南下剿匪，乱兵四出，我本来好好在家种地，却被当做头陀军抓了，后来得了个破绽混入民夫里，学了北地口音，撤兵时本想溜回家去，却不得时机，后来根着大军直到这里才算是逃出来。”王元点头，自己是山大王，想来沈廉不会欺瞒自己。又问了沈廉家世，沈廉也是和盘托出，南方文风鼎盛，沈廉祖父也算是读过书的，到了沈廉这里家道中落，但也上过两年私塾，论语和中庸都是背过的。提及家人，沈濂面有悲色：“我被抓时，妻子还有身孕，老大和老二估计能逃得性命，可怜我那没出嫁的女儿啊！定然难逃此劫。”说着眼泪都出来了。王元哀叹一声：“哎，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更何况是乱世的女人。”又安慰一番。沈廉也是地道人，丝毫没有敝帚自珍，给王元讲了很多宋军制式武器的制作和效果，尤其是八牛弩和连弩，让王元受益匪浅。
两人共饮一壶酒，不到二斤的量，二人却都有了醉意。“沈兄别小瞧了我做的炮，虽然现在还比不上八牛弩，但这只是刚开始，日后做出更大的来，炮弹用上开花弹，什么？开花弹就是落地后爆炸的那种，那杀伤力绝对九十以上！”王元大着舌头嘿嘿傻笑不停。沈廉打了个酒嗝，摇头道：“火药这东西我也知道，火箭、雷火炮、火铳，老弟做那东西就是把竹子换成铁的火铳，别说，这样一来射程是够远了。”王元哈哈笑道：“什么？竹子还能做炮筒？你们可真逗！等到下一批更粗的钢管做出来之后，我给你看样好东西，有了这东西，我跟你说，绝对吊打鞑子，什么铁骑无敌，全给他炸到天上去！”
沈濂听了却正色道：“大当家聪明睿智，志存高远，沈某是敬佩的，但单靠器利却不足以平天下，赵宋器利不利？先有澶渊之盟，再有靖康之耻，直到崖山之败，沈某虽没读过书也知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望大当家深思！”
王元一愣，他倒也知道这句话，就是说以德治国自然会四海宾服，是孔老二的名言。但王元作为穿越众，最讨厌的莫不是孔老二，以前老爹王奎教论语时就没少顶撞，每次都气得王奎指着他打骂“朽木不可雕也！”但要辨还真辨不过王元。但这次王元决定妥协，主要是辨赢了也没好处，而且看沈廉的样子应该是孔老二的坚定拥护者，别好不容易弄到个有见识的匠人再给得罪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王元点头道：“宋兄一语惊醒梦中人，不过有好武器总比没有强对吧，哈哈哈，来，感谢宋兄之良言，小弟敬您！”
直到半夜十分，二人都疲倦不已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王元正在工坊与沈廉尝试做一把八牛弩，柱子匆匆跑来报：“先生，大当家的派人来找你，说妙真子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