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王元已经十岁了,这五年间他一直跟着父亲常年住在牛家,吃得好,睡得好,还经常去县城里玩耍,见识也涨了不少。尤其是认识了医馆的老刘头,王元没事儿就跑去跟老头磨牙,听老头讲医理和药物,甚至从那里给村里的小伙伴们找了个挖药材的营生,自己从中牟利,小腰包里总是有铜板叮当作响。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王元自然也不例外,牛二与牛犇两个少爷都被他收做跟班了,写大字交给牛二,有力气活儿就让牛犇上,活得好不自在。还有城外西山上的余老道,那里有很多稀罕物,大部分王元都不敢碰,更不敢接老道为他特意炼制的“洗筋伐髓”的大宝丹,王元最看重的还是硫磺和硝石,对于道士们自己配制拿来骗人的火药则不屑一顾。
虽然是个小县城,但与后世的农村比起来也稍有不如,满大街的垃圾污垢无人打理,鞑子贵族的羊群、马车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赶集的人们踩在满是屎尿的大街上与小贩砍价,生意做成,小贩从羊粪上的箩筐里拿起货物过称。虽然在这里活了十年,王元还是看得直皱眉。今天他有不小的收获,在牛二与牛犇的掩护下,他终于从道观里偷出了一块硫磺和几块硝石。手不时地隔着衣服碰触一下怀里的东西,王元忍不住愤愤然,小气的余老道,自己都把油锅洗手的敲门教给他了,要他点破烂还要收钱,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牛二在后面打着喷嚏,这娃已经十五了,要不是身子太弱这年纪都可以娶亲了,这不,昨晚天有些冷,他就中招了。王元对牛家兄弟还是很照顾的,见他这副样子便拉他进了刘老头的医馆,也不用老刘头招呼,自己搬凳子去药柜里拿了生姜、桔梗、防风、蛇皮子就煮,老刘头嘴里骂着:“小王八羔子,那蛇皮子少放点,那玩意贵着呢。”手已经搭在了牛二的腕上,把了一阵后又喊道:“再加点莲子和淫羊藿,这孩子身子太虚了,要补补肾气。”王元如伙计一般答道:“您瞧好了!”老刘头又骂了两声,王元丢下几个铜板,把牛犇赶去煎药,自己则和老刘头下起象棋来。牛二做在跟前不时打着喷嚏,王元一边下棋一边道:“等我回家,二丫收的鸭绒也快够了,到时候给你做一床鸭绒被就不怕冷了。”老刘头不屑道:“鸭子绒能做被,老夫还是第一次听说,小子吹牛不打草稿。”王元翻了个白眼,这几年要不是他早早就做了鸭绒被和翻毛棉鞋,早就被冻死了。想到这里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懒惰,与书上描述的辛勤一点不搭界,这时的人只要忙完地里的事儿就没有什么是他们关心的了,勤劳一点也就是把一无所有的院子扫得更加一无所有,从来不想着用点心思去利用现有的资源把日子过得更舒适。就像冬天,虽然这里上冻的时间很短,但也是要人命的,这里的人宁肯冻死也不去想着搭土炕取暖。现在虽然是春天,但一下雨天气还是凉的很,王元体格强壮还不成问题,但老人就受不了了,王元做的第二个鸭绒被给了奶奶,第三个还没有材料,本来打算给老刘头,顺便换些药方的,这老头既然不信,王元决定还是先给牛二算了。
逛了半天回到牛家,王元偷偷拿着从县外道观里偷来的硫磺研磨,牛二少爷身子弱,闻不得硫磺的味道,牛犇在一边刮硝石和从墙根弄来的硝粉混在一起,牛家下人慌忙跑进院连声:叫着:“不好了,洛阳起掳疮了!”慌得众人一片大乱。王元也下了一跳,手中药杵都掉了,待听清是洛阳之后才略定心神。牛家人可就不成了,大少爷贩盐此时就在洛阳,以鞑子的尿性绝对可以能火烧洛阳来杜绝瘟疫传播,妇人们慌做一团,牛犇都十三了也一个劲地干嚎起来。很快,牛员外就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吩咐下人关门谢客,然后就回房不再露面了。
到了晚间,王奎被请去叙话,牛犇愁眉苦脸地来找王元想办法,但王元能有什么办法,他压根就不知道掳疮是什么东西,这时候的医学特别不发达,往往一个人死了,大家只说“脑袋疼死的”、“肚子疼死的”、“胸口疼死的”,又或者不讲卫生,身上生脓包就叫疮或者疽,有一个一直流传下来的砍头疮就是脖子后面头发长,又不打理而生的包,一般人喜欢去抠,然后发炎溃烂,时间常来就越来越大,人也就死了。王元问牛犇掳疮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牛犇也说不清楚,后来还是王奎回答了王元:“掳,掠也,掳疮所过之地人畜皆为所掠,十不存一。”才知道所谓的掳疮就是恶性传染病!王元当时就不淡定了,鞑子东征西讨,带回来的病可是不少,什么黑死病、花柳、鼠疫、天花都是传染病,到底是那种被称为掳疮?王元细问发病症状,王奎道:“这掳疮一人传百人,百人破一城,患病者高烧不退,满脸生疮,你祖母就是生了掳疮才变成那样的。”王元听后恍然,这就是后世八十年代才消灭的天花啊,经历过非典和新型肺炎的王元也清楚地知道这种东西有多么恐怖,而对于天花,他也是道听途说了解一些,后世有防疫的方法,但王元一时想不起来了。王奎与牛员外说好明天就起身回村,按他的话说,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王元知道是天花后也巴不得立即回村,封闭的村子怎么也比县城强。苦思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到怎么防治天花,他们第二天清早就收拾包袱回村,牛员外还送了王奎一头二岁口的小毛驴,这在当时可是大礼了。牛犇带着五个庄户直送到庄外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