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馆义元打开了身后的和室门,带着几分炫耀说道:
“这里供奉的就是我们家的家传之宝——歌川国芳《忠臣仓之助讨鬼图》和犬神之罐。”
歌川国芳是江户末期浮世绘画家的代表人之一,此人擅长武者绘,人送外号“武者绘的国芳”。
这幅画从笔触可以看出是他吸收西方作画技巧以前的前期作品,画中怒目圆睁的武士正持刀斩向身前的骷髅恶鬼,设色富丽,气势汹汹。
犬神之罐就是陈夏昨晚看到过的那个黢黑罐子,相较于歌川国芳的武者绘,这个罐子就没那么起眼了,就算是古物,看这不均匀的釉质,也肯定不是什么名家所做。
隐馆义元嘴上不停:“每年这个时候,我们村中都会举行祭典来祭祀犬神,我会提前一天沐浴斋戒,诚心向犬神祈祷一夜。”
“明天清早,村里的祭典就要开始了,虽然肯定比不上那些例大祭,但我们小地方的庆典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正好你们不是来考察民俗吗?那可千万不能错过明天的祭典。”他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意味深长。
“尤其是你,厄介,这可是咱们隐馆家最重要的庆典。”
恍惚之间,隐馆厄介感觉周围的所谓【家人】同时对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由于家主在斋戒当中,再加上隐馆家中的其他人都要为明天的祭典做准备,因此陈夏一行人就草草在客房用过了午饭。
“看起来这个村落的确每年都会举办祭祀犬神的祭典啊。”陈夏翻了翻诹访野发到他手机上的调查报告。
“犬神村信仰的神明与别处有所区别,据说是由于初代隐馆家主原本是泼皮无赖,后来跟犬神订下了契约,犬神令他家稻谷丰收,又帮助他在战火纷飞时成功保全了村子。”
“于是隐馆家就成为了村子的话事人,以前不知名的小村也改名为犬神村。”
“犬神村的所谓【犬神祭】,就是祭祀传说中与隐馆家初代家主订下契约的神明——犬神。”
“但是随着时代浪潮冲刷,旧有的乡村结构受到很大冲击,尽管这位隐馆义元依旧是本地农会的会长,却也没有了以前那种一呼百应的威望。”
“更加打击隐馆家地位的是犬神村新产业的崛起。”
“原有的水稻种植业渐渐无法提供高额的利润,村里的年轻人开始向城市流动。”
“后来最终一些年轻人还是无法适应大城市,踏上了回乡之路。”
“回到乡下的年轻人带来了新的风俗习惯与新的经济作物品种——酿酒葡萄。”
“渐渐的,本地农户开始越来越多的种植葡萄,这从根本上动摇了隐馆家在犬神村的话语权。”
“再加上隐馆家本代家主隐馆义元也不是什么励精图治之辈,他年轻时是个很荒唐的败家子——不得不说,跟他的初代先祖很是相像。”
“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当我们昨天下车时会看到隐馆义元的外孙遭受孩子们的欺负。”
昨天他们目睹的游戏就是所谓的彩球歌——小孩子一边拍皮球,一边唱歌,如果能够在唱完整首歌的过程中都不间断地拍着球就算胜利。
“说起来,本地的彩球歌就是讽喻初代的那个隐馆家主所做。”
这大概就类似于三国时长安孩童在董卓当朝时传唱的儿歌“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曾经有【真正的】民俗学者在总结各地彩球歌时专门将这一首作为讽喻的典型搜集保存了下来。”
“这首歌全部内容是这样的——”
“我家老爷供犬神,
最好杀人做牺牲。
酒色财气都喜爱,
妻子一任接一任。
木匠家的美娇娘,
漂亮爱把名画赏。
日夜赏玩太入神,
于是就被退回了。
米商家的二女儿,
大斗小斗把米秤。
流连粮仓不像样,
于是就被退回了。
铁匠女儿新为妇,
不知礼数好刀兵。
每日练习用真剑,
于是就被退回了。
犬神犬神睁开眼,
犬神犬神睁开眼。”
“看样子是为了讽刺隐馆家初代家主的荒淫无道所作啊。”掟上今日子若有所思。
“这里的【被退回了】,应该是被杀死了的意思吧。”
“这也许就是所谓历史的谜团了吧。”陈夏耸了耸肩。
“话说回来,老爷子查了查隐馆一家人的状况,发现这一家已经连表面的光鲜都很难维持下去了。”
“大儿子,也就是厄介的父亲因为不知名原因离家出走,而后在厄介出生前就去世了。”
“二儿子隐馆藤吉郎是个比他爹还要过分的二世祖,样样稀松,五毒俱全,由于赌钱已经欠了借贷公司一大笔钱。”
“大女儿平野春子在不懂事的年纪跟一个姓【平野】的骗婚者私奔,结婚后生下了一个孩子。”
“可能是由于姐姐的原因,二女儿隐馆夏唯至今还没有嫁人,从小到大都在家接受严格的教育。”
“嘶——”掟上今日子也被隐馆家复杂的情况震惊到了。
“怪不得这位当代家主这么想让厄介回来【继承家产】,原来这家产是一大家子麻烦啊。”
“那超凡力量呢?这次隐馆桑不是有超自然事件的预感吗?”
“巧君你感受到了隐馆家有什么超自然相关的迹象吗?”
“嗯,我可以感受到,这座宅子被怨念纠缠着。”陈夏有一些迟疑。
“但这种怨念往大里说也就是跟街坊邻居吵架之后互相憎恨的水准。”
“应该没办法引起厄介他如此大的反应才是。”
“哼?”今日子瘪了瘪嘴,“看样子我们只能等到明天的祭典时再看看情况了。”
“的确,不排除是村内其他农户涉及超自然现象的可能,”陈夏说道“也有可能跟这个村子世代相传的犬神信仰有关。”
“无论如何,明天祭典,应该可以探索到一些蛛丝马迹。”
当天晚饭,隐馆春子邀请几人在客厅用些便饭。
客厅后面供奉隐馆家传家之宝的和室里灯火明亮,隐馆义元在里面正襟危坐,念诵着犬神尊名。
“这样会不会打扰到祖父啊。”隐馆厄介压低声音到。
“没关系,邀请你们也是父亲的授意,父亲大人他许久没有见过你,想必也想多听听你的声音吧。”隐馆春子动人一笑。
这时候,寅次郎跑了过来,依偎在母亲怀里,细声细气地说道:
“外公他——献祭了哦!”
“傻孩子,不要瞎说。”春子被儿子逗笑了,“你外公是在准备献祭呢。”
隐馆义元低沉的念诵声飘扬在客厅上空,整个村落都在为明天的祭典而忙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