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事让我筋疲力尽了,我就这样在桌上睡了过去,就连少爷何时回的家我也不晓得。我睡的并不安稳,梦里又是无限的恐惧压得我喘不过气,那些片段是我所背负的仇恨,平静的生活就这样破碎。我觉察到似乎有人捋了捋我的头发再轻拍着我的背,像要安抚我的慌乱。
我慢慢醒来,便看见了少爷站在我的旁边,带着让人舒心的笑。“子衿,今天可是疲了?”
“对不起少爷,我睡着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还带着倦意,打着哈欠。
“你啊,困了怎么不去床上歇着,现在是戌时(晚7点)了,你还没用餐吧,我叫了厨房给你做了碗粥。”
“少爷这样要不得,太太会说我的。”
“无妨,在我这里你和我没有什么卑的贵的,还有啊子衿,我爹明日就从上海回来了,我叫他许你同我上学去。”
我听了可以去学堂,是欣喜不已,一时也忘了身份在少爷面前手舞足蹈的“真的吗!我也可以去上学!”
“可以可以,你先把这粥喝了,再与我欢喜。”少爷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放任着我没有礼数的行为。
翌日,我早早起了床梳洗然后在花园里走了走,这花鸟鱼虫的也在这大清早好时光里舒展开自己的风采。一瞬间又想起昨天的男孩,实在想不起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我左右乱想着,思绪飘得老远,一晃神就走回少爷的院里。
算算时辰,少爷这个时候该醒了。我在门口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等着少爷叫我去服侍他洗漱。
老爷是昨晚夜里回来的,少爷整理完就拉着我去找老爷说让我去学校的事。
“爹,你在吗?我有事找你说。”
“快进来吧,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我们进去后,就看见老爷坐在桌案前办公,老爷抬起头看见我又亲切地唤我“子衿,最近在府上习惯吗?”
“子衿过得很好,少爷很是照顾我。”除开被小姐欺负的事,我过得还算滋润吧。
“晏淮你有事就讲吧。”老爷是个和蔼的人,我从没见过他与谁红了脸,但对待子女也还是严厉。
“爹,我想让子衿和我一起去上学。”
“你倒是疼子衿,我早与你娘商量过了,就让子衿做你的陪读去听课。本来我是想让子衿自己去分班级的,可是你娘死活不松口,我也只好让子衿去做旁听,我也和学校那边说好了,虽说是陪读但也是和你一样的。”
“谢谢老爷。”我心里还是欢喜的。
于是我就同少爷一起上学了,府上的杂事我也不用做,只是服侍少爷就可以了。大小姐还是依旧的看不惯我,每周都会找我茬儿,给我点教训,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少爷也是越发的俊逸挺拔,学校里许多的姑娘都钦慕他。
民国六年
人们宣扬着“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热血青年们挥洒着他们的激情,工人们呐喊要求着平等。
由于国家外交的失败,政府的软弱,使得人们越发的不满,纷纷上街游行示威,以暴力对抗政府的各种形式的爱国运动各地都在上演,这就是史称的“五四运动”。
在这样暴乱的状况下,少爷更是奔赴在家业与学习之间。老爷在这场运动发生前去世了,他这几年的身体实在糟糕,夜里常常睡不着,白天又要为撑起这个家而努力,现在的竞争是越来越大,同行的不少都被淘汰于后,王家也是前年衰败了,老爷有心帮助他们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爷去世的那天,全家上下静默。老爷前晚还叫了我去他房中,说是有些事要告诉我。那天夜里天上的繁星格外闪耀,我一路过去身上染了些寒气。
“老爷。”我不再作声,站在他床边。
“子衿啊,你真的长得和你母亲一般漂亮。”老爷开了头要讲故事,倒是不知所云。
“你或许不知道这些,,毕竟你母亲死的时候,也没回去娘家”他的眼神缥缈,好似开始追忆故人。
“你娘以前与我家也是门当户对,我们是一同长大的,我长她一岁,她待我如兄长。本来一切都该如同话本里说的那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现在已经是三月天,但近来天气还是凉,老爷说着就咳嗽起来。
“老爷我去叫人来。”我准备出门去叫医生来看看。
“回来,不用了,我的身子骨我还是明白的,现在什么的西药也没什么用了,也就是吊着我的命,这样我也活得不舒适了。”老爷咳嗽着支起身来靠着床头。
“你坐下,听我这老头子讲完。”我便又回到床边坐着。
“那个时候,清还没亡,你家还是做官的。你姥爷说是与我家定了亲,我心头是有她的,只是我这到死了也不晓得她到底心悦过我没。”老爷堂堂的大男子,顶天立地,我没见过他恼怒于谁,更没见过他落过一滴泪,可是现在那双已经不再清明的双眼盛满了泪水。
“你娘跟你爹走的那天,天气并不好,风吹得大很冷,她穿的是平时最喜欢的那件绣有桃花的衣裙,她叫了我去见最后一面。”老爷说着又从枕靠下拿出一块怀表,是西洋的玩意儿,他用极爱惜的力道擦拭表盘,目光直直定在上面,好像要透过它看到我娘的样子。
那块怀表,我娘明明有一模一样的,只是她后来弄丢了,我看娘伤心了好些日子。
“应该很重要吧。”我说得极轻,老爷并没有听见我的话。
“这怀表是我当初送给你娘的,那天晚上她又送还于我,现在我又把它交给你。”老爷让我伸出手来,他把怀表放于我的手心,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眼神又飘到外面去。“今晚的星星真好看,和那晚完全不一样。”
“好了,子衿,故事我讲完了,东西也给你了,我现在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地告于我。”
“老爷你说吧,子衿一定不说假话哄你。”
那晚的话只有我与老爷俩人知晓,我偶尔还是会想起老爷盛满泪水的眼睛还有他同我的问话。
于是第二天的早晨,老爷走得悄无声息,他们都哭,大太太直接是哭晕过去,只有少爷没哭,他站在床边发愣,以我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少爷握紧的手不停地颤抖,骨节都要捏得发白了。
那几天忙着办老爷的丧事,少爷几夜未眠,现在他要担起一家之主的身份了。
某天晚上我突然醒过来,听见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压抑的抽咽声,我知道是少爷,他绝对是难过极了,少爷与老爷如此的亲,怎么突然的离开了,要他如何接受得了。
我眼见着少爷的笑容越来越少,身上的责任越担越重。
我披上外衣出房,敲了少爷的门“少爷,你还没睡吗。”
“这就睡了,子衿你不用管我,自己好生歇息。”少爷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少爷,子衿可以帮你分担吗?”我靠在门边,心底期盼这时候少爷依靠我一些。
“子衿,你也与我相识六年了,我想知道你心里是如何看我的。”
“少爷待我很好,人又温柔长得又是顶好看,少爷还讨得许多人的欢心。”
“那你呢?你的欢心,我讨得了吗?”少爷的声音轻飘飘的,就要飘进我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