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观镜站在流云堂门外,手指伸向房门,却又不由自主地往回缩了一下。
她居然在推不推门这件事上产生了犹豫,这对于钟离观镜来说可不是一句罕见就能形容的。
换做两年前的钟离观镜,只要对她来说是有必要的事情,哪怕是去方寸山老祖下巴上拔两根胡子,她也绝不会犹豫一秒。
钟离观镜心里也明白,现在的犹豫,不是因为这两年自己变得成熟了,而是源自门后的那个人。
“怎么,离宗不过短短两年,就让你近乡情怯了?”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钟离观镜不再犹豫,一把推开房门。
大堂中央的桌台旁坐着一个穿着宽松袍衫的男人,身形异常魁梧。紧绷的肌肉从领口下漏出来,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
“两年过去了,你看上去倒是比之前稳重了一些。”名为钟离观台的男人睁开眼睛,打量着门口的钟离观镜。“还以为你准备了不少难听的话要送给我。”
“也许是我懒得再跟你废话了呢?”钟离观镜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我不后悔两年前做的决定,即使你会因此记恨我一辈子。”
“打住。”钟离观镜说道。
“我这次回来不是来听你讲如何抛弃自己妹妹的心路历程的。”
“我回来,是有些问题必须当面向你询问清楚。”
钟离观台面色淡然:“你问吧。”
“爹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十年了,我也回答过很多遍:你无需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何就无权知晓?!”钟离观镜站起身来,怒视着钟离观台。
钟离观台静静地望着她,不发一语。
“无妨,很久之前我就不寄希望于你能把真相告诉我了。答案我自己已经找到,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你确认一遍。”
“杀父之人,是不是叫楚元合?”
钟离观台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虽然克制得很好,但还是被钟离观镜看在了眼里。
“看来没找错人。”钟离观镜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想要离开大堂。
“站住。”低喝声从她身后传来。
“又要开始说教了?告诉我这个人多么多么危险,让我不要轻举妄动?”钟离观镜没有转身。“若是你真的怕我遇到危险,又怎会把我丢到山门外两年不管不问?省省吧钟离观台,我早就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游身境的小女孩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叫危险什么是安全,我自己能够分辨!”
“说起来,我能找到答案还是拜你所赐,若不是这两年的历练,我也不会接触到关于当年的蛛丝马迹。”
“事情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咱爹死了!这还不够简单吗?!”钟离观镜走到门边,微微侧头:“你若还想能够再见到我,就不要阻拦,爹的事情,我会用我的方法处理。”
啪。
房门重新被合上。
钟离观台仍旧身挺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只是他脸上的那份颓然和落寞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爹……是我做错了吗?”
……
“姑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钟离玥坐在院子的凉椅上,手里抓着一条咬了一半的糯糕,沾满糖粉的嘴巴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对钟离观镜说道。
钟离观镜宠溺地帮她把嘴角的粉末拭去。“我和你爹什么时候坐在一起聊过超过半个时辰的?”
“这倒也是。”
“你哥呢?”
“屋子里呢。”
钟离观镜走到房间前,扣了扣门:“小鹤。”
“姑姑?”房间内响起脚步声。
“不用开门,问个事就走。你认识陆浩吗?”
“不熟,就今天下午打了个照面。”
“帮我盯着他,别问为什么。”
“哦。”
“因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这自己不就说出来了嘛!还有你这怨妇一样的口吻是什么鬼?”
“走了。”钟离观镜摸了摸一旁听墙根的钟离玥,闪身离去。
钟离鹤推开门,看见钟离玥忙不迭地把剩下的糯糕塞进嘴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没好气地瞪了妹妹一眼,心里却在琢磨钟离观镜刚才的话。
“连姑姑都这么关注他。”
“陆浩……”
“你究竟有什么特别?”
……
啊……啊……
啊切!
盘腿打坐中的陆浩狠狠揉了揉鼻子。
贺彬这孙子还没完没了了?!
……
徐梵天皱着眉看着床上的贺彬,后者刚刚打完一串连环喷嚏。
“鼻子……有点痒。”贺彬干笑着说。
“膝盖感觉如何?”徐梵天问。
“师兄所赐神药效果非凡,就这一会膝盖已经可以简单活动了。”
徐梵天点点头:“后日之事,别再让我失望,记住,我能治好你的腿,也能让它再断一次!”
……
陆浩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
打个坐居然还打睡着了。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许是修行太过勤勉了?
“浩儿,速来养心殿,大比即刻开始。”耳边的传讯打断了陆浩的胡思乱想。
竟睡了这么久?陆浩心中微微一惊。
也罢,这一觉睡得腿脚有些酸麻,刚好去松松筋骨。
——————
养心殿前,此时人头攒动。
外门弟子围坐于殿前空地之上,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够进入内门禁地的机会,周遭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讲都是新奇而神秘的,除了盘坐在空地最前面即将参与比试的三百人,其他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色彩,连头顶有人飞过都没察觉。
半空中的陆浩垂首望向那参与大比的三百名弟子,大多都闭着眼睛,盘膝打坐。
“这要比的是眼保健操吗?眼睛闭得这么紧实做甚?”
“还没进内门呢,这些臭架子倒先学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加速朝前方的养心殿飞去。
“陆浩还没到?”大殿的石台上,杨检心将目光从内门弟子上挪开,向坐在下首第一位的张凡问道。
“兴许是有事耽搁了?师父稍安,我去龙啸峰看看。”
“不必,他来了。”
陆浩落在石台上,“徒儿来迟,请师父恕罪。”
“大比还未开始,也不算迟来,入座吧。”
“是。”陆浩拱手,向着内门座席走去。
嗯?
第三席那个回来了?
他看到自己座位后的空档被一个人影填上。
“陆师兄,别来无恙啊。”
陆浩站在座位前,看着面前那张笑容诚挚的脸,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
“你……是哪位?”
徐梵天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
一上来就跟我示威吗?
恐怕也只会玩弄这些先声夺人的小手段罢了。
而陆浩此刻心中想的则是:
这人怎么笑得gay里gay气的?我能假装不认识他吗?不对,我本来就不认识他啊!
在他的记忆中,关于自己屁股后面这位“第三席”的记忆十分破碎,只记得对方似乎是在自己境界大跌后的第二年突然修为暴涨,排名从三四十位一路坐火箭般飙升到内门第三席,直接把原三席的周瑶给拉下马来。
若不是内门排序是按修为曾经达到的最高境界来排的话,陆浩这个第二席的位置也早就让给别人坐了。
印象中,这位第三席好像姓……徐吧?
那些年自己忙于寻找修补灵根之法,与内门之人接触并不多,加上这位徐师弟在晋入第三席的那年就自请外出历练了,彼此之间并无什么交集。
怎么今天遇见,这货就像跟我很熟一样,这么热情?
不会真是……
看了眼对方白嫩的脸庞,陆浩心中一阵恶寒。
这人,很危险。
“许久不见,师兄竟忘了在下的名号,想必是修为难入师兄之眼,被当做可有可无之人了,真是惭愧得很。师弟斗胆再自荐一次,我姓徐,名梵……”
“噢噢噢,我记起来了,徐师弟是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有空一块去藏经阁坐坐。”
陆浩连珠似炮地寒暄完,朝徐梵天拱了拱手,便迅速入座,留给对方一个修长的后背。
想跟我搭讪?门都没有。
“希望待会你也能有这样的傲骨。”徐梵天面色阴沉地望着陆浩的背影,平复下身旁翻涌的灵气。
上首的杨检心收回注视陆浩那边的目光,用加持了灵力的声音朗声宣布:
内门大比,正式开始!
喧闹的大殿前人声骤止,闭目养神的三百参选弟子齐齐起身,朝众师尊唱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