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52500000005

第5章

?5 无意苦争春

轩辕司九一路拽着安安出了梨园。

无尽的黑夜里风没有停过,天空中厚厚的浓云,没有任何星星闪烁的亮光,似乎预示着要有落雪了。他们的身后几辆车正缓缓跟随着,透过夜色和车前灯的光可见车内的军官正紧张地看着他们。风越刮越大,安安出来也没有带外衣,只穿了一件锦缎长旗袍。空气的寒冷让她打了一个冷战,却不敢说什么,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紧紧拉着她的,看起来很恼火的轩辕司九。

天寒夜黑,人行路上没有什么人,轩辕司九背影仿佛带走了所有的温度,冷得让安安不住地发抖。然而无论怎样冷,还是得一步步小心地跟着。

猛地,轩辕司九却拉着她往马路上走,走得急了,在下路阶的时候安安一个不留神,高跟鞋踏在旗袍角上。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安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双有力的手已揽住了她的腰。

那冰冷眼眸的主人在跌倒之前接住了她。

“怎么了?没摔着吧?”

轩辕司九的手很有力,他的肩膀也很宽阔。安安却一直有些惘惘的。隐隐记得父亲的手似乎也是这个样子,骨节突出,手指特别长,抓着自己却特别轻柔。

何风晓的话在这个时候又在耳边响起:“有了他,你就暂时可以不用应付他人,如果你够本事,那个暂时就会变成很长时间甚至是永远……”

即使是害怕,即使是恐惧,但是奇异的,安安竟然感到了一种安全感。身体中仿佛有火在剧烈地燃烧了起来,虽然难过得要死,安安还是勉强地挤出了温柔的笑容,“没……没事……”

昏暗的灯光中,轩辕司九映入眼帘的是安安无助、失措的表情,颤抖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怎么穿得这么少?冷吗?”

此时轩辕司九的眼神十分柔和。每当他想征服什么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柔和的,诱惑着对方向他的陷阱屈服。

轩辕司九伸出手,指尖抚摸着安安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的脸颊。

“不……”安安呆呆地任他摸着自己的脸,“不冷……”

轩辕司九仿佛又有些恼怒了,轻叹了一口气,拥着她向身后的汽车走去。

轩辕司九这样的神色,仿佛是爱怜,又仿佛在责怪安安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即使面上仍是淡淡的,安安的心仍旧是疑惑了。

刚坐到车上,雪花便飘然而至,车急速行驶着,带起的偌大的雪片盘旋落下,在车窗外结上一张白色的纱网。路灯黄暗暗的,可以看到安安的腮颊红得像是抹上了一层胭脂,浓艳欲滴。轩辕司九伸手抚上她的脸,动作十分地轻柔,但他的表情却森冷而淡漠。安安竟没有去躲,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中蒙上了一片氤氲的薄雾,带着茫然的神色。

轩辕司九却无法自拔地在脑海中浮现起那一夜的情景,水一样的发丝铺垫在身下,安安的身躯像水一样的柔顺……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手指下的面颊是火一样的烫,然后,轩辕司九慢慢地凑上前去,吻上安安的唇。

安安的身体微微一震,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退却。细软的感觉从舌上传来,他的手温柔地搂住了她的头,指尖拢进发鬓,抚摸着。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轩辕司九的吻,安安原本涌上的厌恶的感觉也似乎渐渐地消退。

慢慢地轩辕司九的吻变得非常炽烈,带有种恶狠狠的掠夺性,逼得安安也不得不以炽烈的方式回应。

对吗?这样做对吗?吻着她的唇的男子,也曾经吻过她的姐姐……对还是错?安安心里的一个声音一直在问着。

可是憋得慌的呼吸让她不及细想,吸到的全是他的气息,意识仿佛都要凝滞了。

许久,轩辕司九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安安。

总算没被憋死,这是安安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双手无意识地揪着轩辕司九的领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多么依赖他。

轩辕司九忍不住又在安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安安却不再做声,只是倚在他的肩上慢慢调整着呼吸。红润的唇仿佛染上了一层珍珠的光泽,微张开来,呼吸的气喷在他的颈项上。

浅浅地不住地吐着,时间久了,轩辕司九颈上便沾了一层温热的湿气,诱惑着他。

他刚要动,她的手便按住了他,轻轻地说道:“请答应我一件事,请答应我,如果哪一天你厌倦了我,那么就请毫不留情地走开,可以吗?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就像……对待二姐那样……甚至你可以更加残忍……”

车里除了汽车的声音,便只有她一颗心突突地跳着的声音。

轩辕司九的手移到了她的肩上,猛地抓住安安,仿佛要说什么。

安安猛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切似乎都颠倒了。眼前有黑暗的阴影和亮白的光线在摇晃着,在昏倒前,看见了轩辕司九由森冷转为惊慌的脸……

安安常常想,也许一切只是一个梦,睁开了眼就又在那个连名字都记不得的小村落里面。不大的院落里面有一口井,井边是一个青石的磨盘。被长年农物操劳得干瘦的阿爹,闲下来的时候,会把她和哥哥抱在怀里,讲白骨精的故事。

她那时太小了,听得不耐烦便会拉着阿爹的衣角大哭。然后阿爹就会领着她和哥哥去村口的杂货铺子,买上几颗劣质的彩糖,她含在嘴里,甜得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然而一切的平静,都被一匹受惊的马打碎。马蹄在一瞬间自她身上踏过,当时并不觉得怎样,可后来却是极痛的。一整个冬天只能在烧得烘热的土炕上,喝着仿佛搀了黄连汁的药,苦极了,所以每次喝药她都要大哭大闹。吃完药便是痛,骨头连着内脏痛彻心扉,于是她吮着手指,哭得更惨,直到哭哑了嗓子。阿娘总是无奈又疼惜抱住她,叫着囡囡,囡囡。

后来,阿娘给了她一个金盖的小玻璃瓶子,里面装满了彩色的糖果。只有她一个人有的宝贝,哥哥都是没有的。她最喜欢阿娘背着她,爬在阿娘打着补丁的青棉袄上,总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晚春的院落,下午的阳光照到那土黄色的地面,现在想起来却依旧是一种明丽的颜色。

院落里那株美丽的铃兰已经开花了,绽放出和周遭破败不协调的美丽。

然后阿娘就会给她讲那个美丽的故事。一只北来的黄雀在院中撒下一粒种子,当开出朵朵玲珑的花枝时,便有了跟那株铃兰一般娇贵的宝贝。娘的手粗糙温暖,声音也总是那么温柔。

又一个冬日到来的时候,家里为了给她治病,已经食不果腹了。

眼前模糊晃动的,是牙婆子狰狞的笑容,“这么周正的孩子死了可惜,不如卖给我,送到城里也许还有救。”

阿娘是不肯的,伏在炕上痛哭,阳光打在青色带着补丁的衣上,形成了细密的抽搐的光晕。不管牙婆子怎样说,阿娘都像是没听见。

最后,阿爹蹲在地上,抱着头说了一句:“咱们饿死了不打紧,可还有儿子呢!”

于是,牙婆子便要带她走,抱着走到了门口,她不肯走,拼命扳住了门,双脚乱踢,牙婆子毫不留情地把她横过来打了几下,终于抱出去了。

她大哭着回头,却只看见阿娘站在门边哭得比她更凄惨,雨点般的泪珠不断落下,无穷尽的悲恸……

如果她是男孩子,如果她不是那么爱哭,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被卖掉……

痛,很痛……真的很痛……

从梦中醒来,安安迷懵着睁开眼睛,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欢呼着:“醒了,醒了!”

“三小姐……您可醒了!”

红云站在床边,正从纽扣上抽出绢帕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着说。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安安强笑着,只觉浑身虚弱绵软得厉害。

“三小姐,您可吓死我了。”

正说着,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急急走了过来。他先取出测温器,放在安安口里,用听诊器听了五分钟脉后,然后取出看看,是三十九度。便对身旁的护士道:“再烧下去会危险,得需打一针。”

护士依言准备好了药针递给了他。医生的手里依旧举着针筒,床头只点着一盏台灯,在室内发散着晕光,那灯光把人影放大了,幢幢的映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安安只觉得那针头有种尖锐又阴冷的东西,仿佛一只怪兽向她张开了血红的嘴,露出了里面锋利的牙齿。只是看着,剧烈痛楚已然在体内不断翻腾,最后却转变成一种根深蒂固的惧怕。

狼狈不堪地从床上起身,湿漉的发丝粘在额间,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我不需要打针,你们走开!”

“顾小姐,你现在烧得很厉害,再不退烧会有危险的,必须得打一针才行啊。”

众人小心翼翼围着安安,却不敢上前,只有好声劝着。

安安没有吭声,只是用力抿紧嘴唇,仿佛是他们逼迫了她,一步一步地踉跄着退后,只求助似的看着自己唯一熟识的红云,“红云这是哪?极夜呢,极夜在哪……”

太多的回忆像重重叠叠复印的照片,带着所有的冤屈一时都涌上心来,一口气堵住了咽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的时候,妈妈就常说,乡下来的孩子就是笨一些。

所以,她挨的打就多了。

画不好画要打,弹不好琴也是要打,歌要是唱错了一个音也要打。妈妈没事就要抽查她们的功课,背得不好亦是要挨打的。有时候妈妈打牌输了,火起来就拿起鸡毛掸帚呼呼地抽她……有时候也罚跪,罚她不许吃饭。

但这些其实还是好的……

渐渐地她长大了,一日妈妈把她叫去,原以为一定要说什么来着,可是妈妈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边叼着一个银质的烟杆,一边打量着她。妈妈呼吸间吐出的云雾,重重叠叠的,整个的空气都有点模糊。本来是阳光充足的房间,但在那样的目光下变得阴暗得好似古墓,泛着青黑。

“这丫头出落出来了,很标致的模样。”好半晌妈妈才懒洋洋地掸了掸烟灰,转头对教导师父吩咐道:“以后不能再打了,也不能在身上留下伤痕,知道吗?”

烟灰扑扑地落在玫瑰红地毯上,连阳光都好似雾一样的。

从那日开始,她的衣服开始请师父定做,比一般的丫头要讲究些,颜色亦是很鲜艳。但那些衣服,却并不值钱,质地也不结实,因为再好的衣料被针刺着刺着就会破了……

那针每进到肌肤里,身体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直到身体发软,再也无力……最后身子蜷成一团……

但是疼得再厉害也不敢吭声,心里一直很清楚地记得阿姐的话:“不管怎样的痛,都不要叫,不然会更厉害……”

那段时候,每次走到浴室里脱了衣服照镜子,看着自己身上密密的红点,只能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哭,就是因为总是哭才会被爹娘卖掉……

怕上理发店,怕见客,怕给裁缝试衣裳。可是在明晃晃的针尖下,她都屈服了……

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还要她做什么?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而轩辕司九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安安的发乱蓬蓬的,斜掠下来掩住半边面颊,脸上因为发烧的关系似胭脂抹得红红的,家常穿着件雪青蕾丝睡衣,赤着脚惨白着脸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轩辕司九飞扬入鬓的眉峰蹙起,带着跋扈的煞气。

“顾小姐不肯打针,我们也没有办法。”医生立时卑躬屈膝地低下了头,讷讷地开口道。

“你怎么也闹小孩子脾气?不打针病怎么好。”仿佛对这个反应感到惊讶,轩辕司九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和那泛着调侃笑意的眼。

安安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来不及反应,一股大力猛地揪住自己的手臂,她被迫落进了轩辕司九的怀中。

“别怕,只是打个针。”

男人把她抱回到了床上,语气轻柔得让人害怕。

“不要……”

干裂的喉间呻吟拉得长长的,仿佛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乞求。可是那冰冷的针还是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手臂,发寒地痛入骨髓。痛得她缩起身子弓成一团,手下意识地紧紧拥住了身边的轩辕司九,好似抱住唯一的救生浮木,若隐若现间也抱住了轩辕司九心中最柔软的一角。

“乖一点,听话。”

看着怀中那不住颤动的眼帘,轩辕司九微笑,他喜欢她这个样子。不断发掘出压抑下的脆弱,刺探出保护壳中的软弱。让他更加想要征服、主宰她。

然后,所有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人偎依在床上。

轩辕司九轻轻地给安安盖上被子,动作温柔得自己也不察觉。

安安仿佛对一切不觉,淡淡光影下,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苍白的脸上留下极度忧郁的阴影,仿佛是一种无言的抗议。

“我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顾三小姐这么害怕打针。”

安安侧着头,头发上夹着一只做工十分精细的兰色蝴蝶别针,但已经半落了,头发便披到腮颊上来。轩辕司九心中一动,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顺势拂住了她烧得滚烫的额头。

安安静静地躺着,似乎睡着了,又似乎不是。

呼啸的风在窗外嘎然作响,雪下得很大,冰冷的气温渐渐蔓延在室内。

经过刚才的一场慌乱,屋子里有些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的一只茶杯给带翻了,滚到地下去,渗到了米黄色的波斯地毯里,留下了一一线蜿蜒的湿漉痕迹。

轩辕司九看着,也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卧病在床,他守在床前,一边呼吸着浓重的汤药味道,一边呆呆地看着青砖地面。不知何时进来一个小小的蜗牛,慢慢地爬,身后也是流出那样一条湿漉漉的痕迹。母亲即使是病着,依旧打扮得十分艳丽,波浪纹的烫发梳得极为整齐,不见一丝蓬乱,没有血色的面颊上涂着殷红的胭脂,眼上抹着深蓝的眼膏,看上去并不美丽反而有一丝苍老的意味。但是,母亲常年都坚持着这样的装扮,连病中都不例外,只为了等一个再也不会见她的男人——他的父亲。

恍然间,耳旁狂暴的风声突然变得轻柔无比,那种感觉,就像是母亲在哄着心爱的孩子入眠。

轩辕司九缓缓冷笑。

虽然他有母亲,却从未曾被安稳地哄睡过。

收回手,刚要起身,床身的晃动仿佛惊动了安安。

一只手怯怯地从鸭绒被里伸了出来,扯住了他的衣角。

安安明明在发热,手指却是冰冷的。

“怎么了?”

轩辕司九皱起眉头,却在分神的一瞬间,她抓住了他的手,把热得发烫的面颊贴了上去。

仿佛有些力不从心,樱红的唇反复扇合着,重复几次之后,才缓缓地开口:“别走,我……怕……”

那双眼望向轩辕司九,失神的表情,恍惚的眉睫。

两人的眼,就这样轻轻对上。

轩辕司九注视着安安,安安也注视着轩辕司九,一瞬交合的目光竟似难分难舍。

这样小小的动作仿佛也耗着安安极大的气力。

没多久,那睁动的眼帘闪烁了下,视线开始失去焦距,睡意在脸上逐渐浓重。

房间里的灯光并不明亮,这城市的电灯永远电力不足,是一种昏昏的红黄色。窗外的西北风呜呜吼着,把那雕花的窗棂吹得格格地响。

轩辕司九看着安安几乎睡去的脸庞,感觉心中那股微妙正奇异地扩散开来。情难自禁地缓缓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唇。

早已模糊了双眼,安安最后见到的是,那向来冷静自制的眸底,一抹异样的悸动正掠过,仿如云雾般缭绕交错。

西园的清晨,寒冬的冷意丝丝入骨。昨夜的雪积聚极深,从车上下来,便看到许多景致已然全埋没于皑皑白雪间,只剩下远远一方的常青松木还见些微绿意,高挺的针松枝干上也堆雪处处,在浮着灰蒙白光的穹苍下满身的净白,猛地一看上去只活似个特大号的堆雪人。三五荷枪的士兵散落在各处角落,偶尔也巡视而过。

严绍穿过走廊,停在门外,仔细听了听声响,才敲了门。

“进来。”才一进门热气就扑到了身上,跟外面完全是两个温度。阳光顺着窗帘零星地散了满室,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个屋子带着股温馨的气氛。

安安站在穿衣镜面前梳着头发,白玉梳子自头上一下下地捋下来,日光打在她的手上,一只钻戒光芒四射。安安的一张脸也经得起阳光的当头照射,脸上娇红欲滴的唇,身上一件月白洒朱砂的织锦旗袍,耳朵上是一对钻石的耳坠子,与手中的戒指成套,足上却还是一双金织锦拖鞋,她一边梳着一边看着镜子,却并不是看镜中的自己,而是看镜中的轩辕司九。

浮光入镜,银镜中人如画。

轩辕司九就站在安安的身后,整理着军装。房间那头整个一面墙上都贴着壁纸,极浅的奶白色,上面挂着几幅西式的油画,画中的颜色却是浓重而鲜艳的。他人站在那里,更加丰神俊秀。

轩辕司九凝视着安安,半晌,抿起了唇笑道:“镜中比目。”

安安的手指有些僵硬地停留在发上,怔怔地有些失神,旋即回以一笑,风情潋滟,细语道:“有人呢。”

严绍看见那张冷冽无情的面上难得的淡淡温柔神情,却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表露过。暗叹了一声,才开口道:“九点有个会议,车已经给您备好了。”

轩辕司九应了声便伸手去拿帽子,可手伸出去却被安安拦住。

“别忙,我替你戴。”

安安离得轩辕司九极近,修长的柔荑拿着白玉梳子,细细地给他理了理短发。

轩辕司九只觉得鼻中的呼气正吐在她的鬓角,暗香幽幽在口鼻中慢慢地沉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从头上抚过,异样流露的温柔里竟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错觉,头不禁浮上点点碎碎的甜蜜,沁着香一缕一缕地溢了出来……于是再也忍不住,伸臂搂住了安安。

“好香,你用的什么香水?”

“他们从法兰西带回来的,叫铃兰草。”安安仰起头把他的军帽戴好,可轩辕司九还是小孩子似的耍赖抱着,不由半羞半嗔地瞥了他一下,“不是有会要开,这会儿怎么又不急着走了?”

“南山那边我已经让红云去交代了,好好在这安心养病,别出门了。”

“我今天要出去的啊,你忘记了?”

安安微微皱着眉,细细的声音柔软如绵有些不满地道。

轩辕司九愣了一下,手下意识在更加抱紧了她。

“你要去哪里?”

“去源福祥取衣服,还有得去把定好的鞋子取回来,昨天跟你说的就忘记了?”

不满的、娇嗔的意态染上那精致的脸庞,甜美的味道揉到了骨子里。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眸中剔透的珠光,眼波微转似恼似嗔。

被引诱着,被迷惑着,他低头轻轻触上殷红的唇

“有人呢!”安安受了惊似的一下子瞪大了眼,扭动着腰肢想要后退,但马上又被他困在了怀内,吻又重重地落了下来。

那厢严绍急忙别过了脸去。

“早去早回。”交待完了轩辕司九才不舍地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安安这才吐了一口气,小心地抚着胸口,瘫坐在沙发上。

寒风吹动着窗棱,松枝上的积雪被带了起来,淡如青烟地在窗外来来回回地徘徊扭曲。

镜子里的女人容颜苍白,清澈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带着一种到绝望程度的静谧。

室内是寂静的,无声,无息,仿佛一切都凝固了,沉沉地压住身体,无法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红云走了进来,见安安恍惚的样子不由心中一紧,张口就道:“这又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说着拿了件火狐狸的披肩给安安披上,又看了看安安的神色,斟酌着说:“三小姐您也别尽是想一些有的没有的难为自己,现在这样的日子不是挺好,九少也算是把您含在口里了!”

“知道了。”安安勉力一笑,垂下头去,沉吟了半晌方才交代红云:“你回南山一趟,跟妈妈说我身体好了,叫她别担心。”

“是。”

红云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答应着去了。

南山顾宅,红云进了门问了声:“太太呢?”老妈子努了努嘴。她便会意,拐进了连着客厅的一间屋子。顾昔年正和三个人在那里打着牌。丽云一身宝蓝色衣褂花缎小坎肩儿,站在一个绫罗绸缎的胖子身后,红云认得那是湖都有名的珠宝商贾胡志远。丽云一只手搭在胡志远肩膀上,一只手扶着桌子旁边的茶几,把头直伸到胡志远耳旁边去看桌上的牌。胡志远扭转头来,嘴正亲在丽云的面上,顿时满桌的人伸着腰哈哈大笑。霎时间丽云黑俏的脸上一片暗红,便捏着拳头在胡志远背上乱打,随后身子一软便歪到他怀里。胡志远放下牌就是一搂,暖香温玉好不逍遥。

“怎么了?”

顾昔年本也掩着嘴笑着,但看到红云一愣,板了板神色才开口问道。但眉眼间依旧浮现着笑意,似笑还笑的风情即使年老色衰,但浓妆艳抹之下自有妩媚处。

红云一向极畏惧顾昔年,所以不敢怠慢,连忙恭谨地答道:“三小姐怕您担心,特地叫我回个话,她已经大好了。”

顾昔年没说话,重又笑了一下,从银质镂花的小盒里抽出根烟,用水葱般的双指夹住。红云连忙上前,点了火。顾昔年吸了一口,吐出了袅袅轻烟,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夹着中指往水晶的烟灰缸里弹了弹,才开口道:“九少留她在西园养病我是知道的,可却没曾想看得这么紧,连回家都要个丫头传话。”

“顾夫人有福气啊,先是二小姐,再来是三小姐。九少原本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这回可算是让你攥到手心里了。”

“什么混话?”话说得恭维又滑甜,顾昔年啐了一声,但自己也撑不住笑了起来,描绘得精致的眉眼间一片春风得意。

“我说九少这回真是拜倒在三小姐的石榴裙下了,听说三小姐一病,连留德的李医生都连夜惊动了!你知道那个老李从来眼睛都是长在额头上,如今回来也说,那一位是彻底被三小姐拿住了。”

“可不是嘛,我那老永祥刚刚到的一对绿宝石镶钻耳环,说是土耳其皇后的心爱之物,足足有四十克拉,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前几天九少专门订购了,听侍卫说是专门要送给三小姐的。”胡志远喉咙一痒咳了几声,丽云连忙起身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妩媚笑颜自有一番情意,更不禁令胡志远色授魂销,顺势握住了丽云的手,道:“不过先得说顾夫人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些可人儿那个不都是善解人意啊,也难怪今儿手风好的很啊。”

顾昔年并不理胡志远,只是挑眉托起下巴,笑着对红云说:“你告诉安安好好养病,西园那边没什么亲近的人,你要机灵点!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是。”

恭谨地答应了一声红云转身出来,却正碰见顾欢欢从楼上下来,心头一紧,连忙唤了一声:“二小姐。”

“你回来了。”欢欢看见红云便停住了下楼的脚步,站在楼梯上却并不看红云,只当她不在跟前似的。

“是,三小姐要留在西园养病,所以特地嘱咐我回来通知夫人一声。”

“……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欢欢就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指在楼梯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欢欢不说话,红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又不能走,只好站在那。

天气太冷所以门窗都是紧闭的,空气里就有些阴阴的,隐隐地可以听见阳台上的鹦哥呱呱叫着。楼梯上的地毯是像草皮一样的棕绿色,踩得多了就有些乌黑了,还有几个的尖尖高跟鞋印凹了进去。欢欢穿着一件淡蓝的长旗袍,脸上按例起来都是他好了妆的,但是神情有些板板的,眉眼似乎都是冷的,身上散发开来的沉重气息逐渐凝结,整个气氛开始沉郁起来。

欢欢只是安静地站着,红云却只觉得随着时间的拖长而掌心里一把冷汗。

红云知道顾欢欢大概想要知道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何说。况且顾欢欢一向精明过人,不是她能敷衍的。

红云的眼不由得四处地转着,希望有人可以打破这个僵局,但是客厅里根本没有什么人,远远的只有一个老妈子佝偻着腰,收拾着屋子。

红云的动作虽然微小,但是却逃不过欢欢的眼。欢欢微微一哂稍微扯了下嘴角。终于走下了楼梯,鞋跟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音让红云的心更加的紧了。

“他怎么样?”

“您、您问三小姐?她已经渐好了……”

“少跟我在这里装糊涂,你知道我说谁。”欢欢的黑色眼睛凝视着红云,阳光在此刻显得有些无力,在她眼中投射出来的斑点光彩,看去竟然像是两汪凝结的冰,没有任何温度。

红云一时也想不出适当的对答,只努力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怎么还不走!杵在这儿干什么?成天就知道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吃了亏也不长记性!这样贱,天生的下流坯子!”

顾昔年特殊的沉淀的声调陡然响了起来,室内本静极了,她的声音就那么带着些微回音传到了红云和欢欢的耳里,足以让人心里一震。

红云一抖连忙转头看去,顾昔年站在那,嘴上骂着她可下颌仰起,眼却是定定地看着欢欢。

红云不敢再看,连忙转身就要走。

欢欢的脸慢慢地白了起来,看到红云要走喝道:“你站住!”然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瞟了顾昔年一眼。

“是我叫住她的,我有话要问。”这是种从小练就的娇媚渗透到骨子里,不知不觉无时无刻都要拿出来,但此刻用到女人身上,却是别有一番凌厉。

“下流坯子?只希望别忘了,妈妈这身穿戴都是我们这些下流坯子给挣来的。怎么,如今我问丫头一句话,都不行了?”

顾昔年仿佛这才看见欢欢似的笑着走了过来,肩上的一条围着火狸披肩,也随着摇曳的脚步颤巍巍的。

“女儿,我不是没看见你吗?还以为这丫头又在偷懒呢。”说着,顾昔年伸出一只雪白的手,亲亲热热握住欢欢的手,脸一侧半个面颊都几乎埋在火狸毛里,一双眯起的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再说红云可是耽搁不得的,她还得去伺候安安。谁让安安现在是那一位心坎上的人呢,咱们自然就得多担待些。说起来,也是安安这孩子有本事,懂得看住自己的一颗心。男人啊就是贱,你越是热着脸贴上去,他们偏偏就不稀罕;倒是你冷下了脸,他们反而拿你当个宝!是不是啊?”

顾昔年的眼光从头看到脚,将欢欢扫视了个遍,腻搭搭的语调一挑,再一挑,直挑得欢欢五脏六腑都跟着痛着。

“是,当然是!妈妈您半个身家都是小妹挣下的,怎么能不是?”欢欢缓缓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把手交叉在胸前,冷笑道:“但您也别忘了,您的另一半身家也是我这身的皮肉挣来的!”

一语说完,顾昔年的笑顿时挂不住了,攥在火狸披肩上的手紧了又紧,有一瞬间红云几乎以为她会照着欢欢的面颊挥下。

“呦,这是怎么了?二小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胡志远闻声也走了出来,来到欢欢近前带些色迷迷地道。

欢欢却只撇了他一眼,一只手轻轻地按着胡志远的肩膀,拍了拍笑吟吟地说道:“不敢劳烦胡老板费心,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出门,失陪。”说罢,转身而去。

留下气白了脸的顾昔年和魂销色授的胡志远。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同类推荐
  • 宫廷复仇虐爱媚青丝

    宫廷复仇虐爱媚青丝

    子曦,一个淡如轻烟清水般澄澈剔透的绝色女子,敏感纤细;柔时若水坚时如玉。出生之际,八月,却天降鹅毛大雪。大翌一智者预言说,她是天罹星转世,红颜祸水,祸及天地,注定孤苦一世。天命如此,不可逆也。七年后,她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人说这便是灾难的开始。
  • 繁花落尽胭脂殇

    繁花落尽胭脂殇

    一朝穿越,她成了丫鬟,还是个戴罪之身。她想逃,怎奈跑路之际遇到了人人惧之的冰山冷王,还被逮了个正着。就当她原以为死定了的时候,他救了她。一场阴谋和权力之争正在上演……
  • 谋论天下

    谋论天下

    前生太短,留有太多遗憾,还有不甘心。今生太难,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与不得已。许是时光的穿梭,年轮的转动改变了你我,目标与希望一变再变,当初的纯真于现在看来是哪么的愚蠢。退却年少青涩只余野心谋略。位尊太子,却每日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害怕身份一但被拆穿,便是万劫不复。所以逃离,然而越是逃离越是危险,黯叹自己命苦避无可避,只得愤然反击。落子棋定便再也由不得自己。终是一步步走向巅峰。“曾太医陛下这怎么了”“大喜陛下有孕了”“什么!有孕,陛下身为男儿怎么会有孕”“额误诊误诊,陛下这是过度劳累气血两虚,多休息几天就好”“呼!吓死我了,曾太医这种玩笑开不得”“太傅海涵,下官再也不敢了”
  • 你是我前世的劫

    你是我前世的劫

    前世的她破坏了他千年的修行,深陷滚滚红尘,就算月老的姻缘薄上没有他们的红线他也甘愿如此!今世他们有幸相逢却互看对方不顺眼——虽然没有前世那般天地悬殊的身份但命中注定还是没有结果——是错是劫还是不该有的孽缘?
  • 绝色:极品丫鬟

    绝色:极品丫鬟

    一个太子爷,一个君王,一个大元帅,当这些站在权利顶峰的男人们一一霸道走进她的生命时,一个亡国公主还会剩什么……楚萱凛凛道:“你可用你的百万大军来困我,你可用你的千万百姓来压我,可是你不能折我的翼,断我的剑,楚萱给不了你那么多东西!”秋水清眸里尽是不屈服的倔强。
热门推荐
  • 俏妞索爱:花少请走开

    俏妞索爱:花少请走开

    【沂羽谷原创社团出品】有比她更悲催的么?童话一样的婚礼,却只是南柯一梦。相恋四年的男友,居然劈腿。面对痛哭失声的她,男闺蜜说:“失恋了有什么要紧!不就是男人吧,好吧,那哥哥我就委屈点,暂时接力吧。”酒吧买醉,却调戏到自己的花心总裁。他邪魅一笑:今夜,你是我的……终于等到童话一样的婚礼,可是……男闺蜜,花心总裁。恨嫁的俏妞,该何去何从?
  • 试问风月

    试问风月

    及瞳终是化作一缕烟云随风飘散从此世间再无这痴情人无戈终是抛下九重天阙之上的束缚从此世间再无尊神祁裳终是磨平了自己的火爆性子从此世间多了个唠叨小媳妇厌寰终是不顾那所谓的世俗从此世间多了个体贴相公小司命等来了大司命从此他再也不用批注命薄到夜半了木方遇见了一个好姑娘从此他种的那些花儿只为那姑娘开放以澈后来活得越发阴郁暗沉,一直到那年大雪纷飞之时的来客又出现在他眼前时从此她便成了他的阳光
  • 我的老婆是颜控

    我的老婆是颜控

    丁奕涵:你觉得我长得还入你的眼吗?唐婧文:还行,怎么了?丁奕涵:那做你男朋友好不好?.....要是让见过丁奕涵的人们听到他说的话,都是这个反应:你在说什么胡话?堂堂新晋校草居然这么不自信。天知道丁奕涵大学四年是怎么过来的,老婆跑到外省读书了,看不见,只能看到她不停更换的头像,头像的共同特点是:她喜欢,长得帅,不是他!老婆是颜控怎么办?在线等!!
  • 我有一个会说话的平底锅

    我有一个会说话的平底锅

    凌江来到了玄天大陆,身边多了一口会说话的平底锅。本想低调的做个厨子,却发现这平底锅实在太过于强大。不但能自己生火,还能自己弄来大陆上最珍贵的食材。而且平底锅还想着找一口母锅过日子……于是乎,大陆上,便多了一位背着锅的强者。
  • 末世之成为女金刚

    末世之成为女金刚

    我夏月!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作业太多即将高考。谁能想到我只是睡了一觉,就要化身女金刚啦?啊!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还有为什么别人的末世有极品空间、炫酷异能还美男环绕,为什么我,什么到没有!!为什么!!作者:因为被设定成这样啊!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紫藤悠女

    紫藤悠女

    一股热流顺着眼角滑下,紫色青纱下的嘴唇颤抖不已。我...该如何弥补你为我挡下这致命般的伤痛?“哈哈~!别哭了,我不会要你以身相许的!”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躺在床榻之上的身躯难以动弹。“如此甚好,将来不可反悔......”她紧握双拳,转身而去。倒映着一轮明月的清水湖边,她取出藏于怀中多日的药瓶。将倒出的淡黄色药水涂抹于额头上那块紫色后,依稀看着水面上渐渐呈现出那张与娘亲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孔,她知道...该是时候了!
  • 龙基谷

    龙基谷

    【龙之谷“妙笔生花”小说征文比赛】一元之纪,更新劫!地球君,每隔一元会劫,地球本身将会自发更新一次,如同人类呼吸吐旧纳新一般,到时,天崩地裂,火山爆发,海啸丛生……此为更新劫!大千世界完全演化成物质世界,能量趋于稳固,超凡力量被渐渐压制排斥到零点,这就是现实世界!末法时代!地球完全演化为物质世界,所有超凡力量神佛妖魔早已被排斥消亡。神佛已成神话,无有大能拯救苍生!人类依靠自己现在的科技,不足以撑过此次地球更新,必将进入末日。【开新书啦,我的超神空间!请诸位支持】
  • 扶郎扶郎

    扶郎扶郎

    如你一般,心底的事,从不外续。如你一般,坚韧,坚定,从不犹豫。故事不长,不过是她选择了他,他爱上了她,历经种种,最终共赴繁华。他曾说,已然情深,何惧缘浅。我陪你,不过一生而已。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