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有容和坎坎也不明白。
他们先是警惕地倾听了一下,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一丝怪异的声音。
介非疑惑地说:“难道刚才听到的呻吟声,不是从这里发出的?”
素有容说:“我们来的这个是大致方向,这么多屋子,很难保证就是这里啊。”
坎坎也点点头:“先打开,进去看看再说。”
介非随手一挥,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生涩的声音,回荡在空幽幽的榻板房过道里。
幸好,这个清晨,四处流水叮咚、林鸟啾啾、晨风呼呼,这个声音传递的倒也不远。
三个人迅速进入屋子。
表面看来,屋子里分割成两个部分,案几、椅子,一排简易的器物架上,有几盆花卉,青幽幽的散发着一丝生气。
另一部分,是一个镂空的隔断,随意的雕刻着简易的花纹,隔断之后是一个床铺。
这间房子原本稀松平常,与琼城百姓常住的房屋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这间屋子里,少了生活的烟火味,多了一层令人迷醉的冷,令人眩晕的寒。
三个人都释放着罡气、念息,细细地搜寻着,只觉得四周不对劲,有问题,就是偏偏找不出问题所在。
……
……
这里是一处洞穴。
洞里的水,一滴滴,一声声,彰显着洞穴的幽深和逼近心魂的死寂。
燕云荷和赵颖仲都感觉到了洞中水滴声的邪恶。
这是一种单调的、平静的、绵延的声音。
它滴答滴答地响着,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被周围的人听到,却不对人造成惊扰。
它只是机械地,一遍遍地响着,慢慢地,慢慢地影响着人的心绪,人的情感,人的耐性。
时间慢慢的过去,人就在这样一种看似无力的声音中,体味到人生之无常、生活之无聊、生命之无趣,让“生”的意识和念息,在连绵不绝地消耗中,一点点碎裂。
两个人畅通念息,由安静到心静,从身静到灵静,以至静对抗缓慢的伤害。
燕云荷说:“这个监狱的设计足以证明,魔煞界已经在悄悄壮大。”
赵颖仲看看身前身后,再看看困住两个人的栅栏,若有若无,叹息道:“我以前在皇室里,听大皇兄讲过大宋的监狱。父皇恩赦天下,已废掉了严刑酷法,但监狱就是监狱。可与这个监狱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燕云荷说:“大宋的监狱是用来囚禁凡人的,这些凡人大多都是叛臣逆子,这个监狱囚禁的却是人的欲望。两者本来就是不同的。”
赵颖仲说:“你说谷阳开合会不会杀了我们?”
燕云荷睁开眼睛说:“暂时不会。”
赵颖仲问:“你这么肯定?”
燕云荷说:“谷阳开合是想通过你和我,对付你的大皇兄和道极学院。他们都没到,我们还是很安全的。”
赵颖仲说:“明白了。”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罡气流,从洞门那边席卷了过来,两个人不由一起向洞口看过去。
洞门设计十分精巧。一面是与榻板房内部构造契合无间的木质板面,另一面却是沉重的山石材质。
谷阳开合走了进来,看着一脸沉静、毫无惧色的两个人,心里也在感叹:“如果魔煞界也有这样的修行者,东陆九州定会不攻自破,可是……”
他摇摇头,说:“两位考虑的怎么样了?”
燕云荷和赵颖仲都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谷阳开合说:“那就简单了。”他指着赵颖仲说:“你,出来。”
赵颖仲在强大的念息攻击下,不得不睁开眼睛,说:“出来就出来。”
燕云荷这时也微微睁开眼睛,想了想,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仍是不声不响。
谷阳开合有些诧异地问:“烟云姑娘,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带他去哪里吗?”
燕云荷闭着眼睛说:“无非两个可能,要么杀了他,要么带他离开。”
谷阳开合说:“你觉得哪种可能比较大呢?”
燕云荷说:“你不敢杀他,因为你一旦杀了他,那么,你要面对的将是大宋全国上下同仇敌忾,抵御外侮。”
谷阳开合哈哈大笑说:“果然是即将进入道极学院的学子,修为境界有着雄厚的基础。”
赵颖仲冷冷地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谷阳开合说:“这个嘛,不急,等你出了这个门儿,自然就知道了。”
赵颖仲一脸怒容,道:“无论你要带我去哪里,请你记住,烟云姑娘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大宋百万雄师和无数修行者,定会把你撕个稀巴烂。”
谷阳开合也冷冷地说:“先管好你自己……走吧。”
赵颖仲深深地看了燕云荷一眼,说:“烟云姑娘,我去去就来。”
燕云荷微微点点头,继续打坐静修。
……
……
眼前,流水的叮咚声,似从遥远的未知世界逃逸而来,赵颖仲听到的不是优雅的声音,是内心一座城池轰然崩塌的声音。
赵颖仲看着赵颖喆说:“大皇兄,请你告诉我,为什么?”
赵颖喆看着幽深的丛林,叹息道:“我也是一个正常的人,自然有正常人的私欲和贪念。弟弟,原谅大哥今日的选择。”
赵颖仲痛苦地说:“大皇兄,除了父皇和母后,你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人。我曾经无数次发誓,我虽没有大皇兄的盖世功名,但我一定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我也不是孬种。可是……”
他只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最最敬重的大皇兄,何以会选择魔煞之路。我……我想不通!”
赵颖喆说:“弟弟,无论怎么说,我还是你大皇兄。我今日的选择,自有我不可言说的苦痛,这是你不可能理解的。”
赵颖仲大声吼道:“你有什么事情,就不能说出来,这个世界还有大皇兄办不到的事情?”
赵颖喆也怒气冲冲地说:“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甘愿以大皇子之尊,却做魔煞的傀儡吗?”
吼出这一句话,赵颖喆看着弟弟纯真的脸,放低了声音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也不会懂!”
赵颖仲说:“大皇兄,告诉我,是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别在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你完全可以……”
赵颖喆摇摇头:“弟弟,回不去了……”
赵颖仲知道,现在这么逼着大皇兄,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更多的还是在考虑燕云荷的安危。
想了想,赵颖仲走近赵颖喆,说:“皇兄,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了,我以后怎么去面对烟云姑娘,又怎么去面对道极学院?难道,大皇兄能眼睁睁看着我生不如死,一辈子活在痛苦和内疚之中吗?”
赵颖喆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啊!现在谷阳开合只是想以燕云荷为诱饵,等着介非、素有容他们上钩呢。我有什么办法?”
赵颖仲心里一惊,他对人性至暗的一面,远远没有赵颖喆通透,他有些失声道:“什么?”
赵颖喆拍拍赵颖仲的肩,说:“弟弟,面对谷阳开合,你我都是无能为力的,我所能做的,是很少的……”
赵颖仲却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都不让步:“如果是这样,我更应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赵颖喆有些无奈却坚定地说:“你最该做的是跟我回去!”
赵颖仲说:“不,最起码,我该去通知介非他们,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又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赵颖喆觉得自己的耐心一点点化为满腔怒火,他极力克制着说:“那是修行界与魔煞界的事情,你参合什么?”
赵颖仲毫不退让地说:“修行界如果垮了,魔煞界就会揭竿而起,让俗世界全线沦陷在炽凰的统治之下,那个时候,还有我大宋万千江山吗?”
赵颖喆满腔怒火终于发作了,他嘴里说着“你……”,举起手,是想打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一个耳光。
赵颖仲却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赵颖喆。
赵颖喆看到赵颖仲的眼睛里那一丝纯净无比的眸光,终于慢慢放下了手,然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缓缓离开。
赵颖喆从赵颖仲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份决然和倔强,曾几何时,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也是率性天真,眼里心里只有大宋九州国土和万兆百姓,他竭尽全力追求着自己心中的道极世界,可是,现在……
赵颖喆怀着巨大的痛苦,丢下了赵颖仲。其实在他的内心,他是相信自己的弟弟绝对是安全的,至于介非、素有容他们是否能逃过这一劫,却是他无力再去关心的了。
赵颖仲看着离开的哥哥,不再奢望他还能做点什么,对于他而言,此刻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介非和素有容。
于是,他就地盘腿而坐,在心里无数次地呼唤着素有容,把强烈的念息推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