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罂粟
说不清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爷爷,只是想在此时此刻听见有人说,“他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上大学时听过一句话:一分钟有多长,那要看你是蹲在厕所里面,还是等在厕所外面……
以前不懂,现在着实体会到这种心情,等待,注定是煎熬!
时间一点一滴滑过去,如溪涧流水,一去不返。
指针在她的期盼中转动,一秒,两秒,三秒……
十点整,莫氏大楼门前。
蹲守的警察不堪疲惫,早已经回去了。夏依橙偷偷摸摸跑来,一步三回头,谨防有人在后面跟踪自己。
赫管家本是要送她的,却被她礼貌的拒绝,非常关头,赵局长一定会派人盯着莫家大宅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害了莫天凌。
附有质感的金属玻璃晶莹照在地面,反射出一小块一小块阴影,道路两旁排着紧密的路灯,投射一圈圈光亮,映照她孤单的影子。
仅管已经很晚了,路上还是有许多车辆来回通行,时不时会有车停下,猥琐的男人将头探出车窗,朝她猛吹口哨,最后,在她无动于衷的木讷下叹惜离开。
等了一会儿,不见莫天凌出现,她叹口气,又臂平衡伸展开,一步一步走向大理石阶。
台阶上隐约可见一滴滴鲜红血迹,上面一些残留下来的摄像机碎片,她默默蹲下来,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血迹,不用猜也知道,血迹是她的。
突然,一只手捂上来,紧紧按住她嘴巴,白皙的脸庞因为他太过用力,凹陷出五个指印。
她失措的挣扎,声音透过掌心变得含糊不清,直到后面传来一句熟悉的别动,她方才止住动作,莫天凌松开手,夏依橙配合默契的转过头。
“莫天凌……”
她带着哭腔扑过去,纤细的手臂怀抱住他,紧紧的,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
他没有推开她,感动泛滥成灾,眼中闪着晶莹的雾气。
时间偷偷停顿三秒后,她放开手臂,泪莹莹的与他对视,尽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赵局长来过,说你杀了人,爷爷很担心你……”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莫天凌眉头一皱,理所光然的表情,“早就猜到了,他不去才奇怪!”
“你……”
“我……”
堆积在心里的疑问聚成小山,一个接一个涌脑海,短时间内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能你你我我的吱唔。
“你什么?想问人是不是我杀的?”
一句话直截了当杵在她心里,道出了最关健的问题。
出乎意料之外,她轻轻摇头,眼神异常坚定,“人一定不是你杀的,我相信你!”
心里不知名的一处凹隐进去,他硬撑着,懒洋洋的笑,“这么肯定?要真是我杀的怎么办?不怕我丧心病狂连你一块杀掉?”
“我相信你!”
她再次重复一遍,斩钉截铁。
“嘘!”
他忽然伸手禁声,一把揽过她,旋转半圈靠在墙上,挺拔的身子罩着她,双手撑着墙面,作势就要吻下来。
夏依橙本能的别过脸,躲开他的嘴唇。
扭头时,恰好看见一个黑影闪过,影子疑惑的打量她们,见两人如恩爱的小情侣一般,侬情密意的依偎着,感叹的摇头走掉,不忘甩下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夏依橙内疚的低下头,怪不得他会……又误会了。
“这里不方便谈话,跟我走!”
莫天凌飞快的拉起她,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就是这样,每个人心里都装着细细碎碎一层沙,或多,或少,有的沙更细更碎,有的沙更粗更多。
直到有一天,某个突然闯进你心里的男人,如一块高空坠落的石块,重重的压下来,心里不知名的一处塌陷一块漏洞,一开始,洞口很小很小,沙砾顺着洞口流出去,也流的很少很少,慢慢的,洞口变大,沙砂也越流越多,真到全都消失不见,你的心,自然而然的给了他。
空出的那一块被他填满,所以才会越来越爱,这,就是女生。
她不知道自己有心有没有被他打破,只知道跟在他身后小跑的自己,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幸福感。
寂寞的大街上,霓虹灯五彩缤纷,帅气的男子牵着有些胆怯失措的女子,在青灰色的石板上留下一连串脚印……
很简单的旅馆,摆着一张床和一张沙发,虽然简单,却很干净,小旅馆打扫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莫天凌现在的身份非比寻常,顶着杀人逃犯的帽子跑出来,所有证件都不能用,一方面要防着赵显龙派人抓他,一方面还要防着熟人认出他。
非一般的时刻,只能住这种便宜且不需证件的小旅店,至于那些星极宾馆,十个有九个认识他,想都不用想。
莫天凌打开房间的灯,反手关上房门,走过去坐在床上。
夏依橙跟着,对坐在沙发上。
“问吧,问你想问的,问完我要睡觉!”
他懒洋洋的靠在床边,声音里透着疲倦。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她的担心抹的一干二净。
“爷爷很担心你!”
声音严重颤抖,却不知为了什么。
有些事很想问,却又很害怕问,想知道答案,怕知道结果。
“我知道!”
他不以为然的说。
一句话打破所有想说的,想问的。
沉默,窒息的沉默。
他后仰在床上,琥珀色的眼睛直视天花板,看了一会,倦怠的闭上,闭了一会,又重新睁开。
一睁一合间,天花板显现出黑色的阴影。
“好了,不逗你了,知道你问不出什么……”
妥协的声音,带着戏谑味道,淡淡飘在空气里。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黑白分明的眼珠幽洞空灵,案发时的影像随着他声音重现在夏依橙眼前。
她昏倒后,保安和警察全部赶来,拨开媒体,救出了昏迷不醒的她,莫天凌将她送到爷爷家,请来私人医生,确定她没有大碍后,赶回公司处理录音的事情。
有句话说的好,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刚进办公室,陆谦就拿着快递走出来。
和上次的照片一样,是匿名信,拆开来看是厚厚一叠照片,每张胶片上都清晰的印着方白与受害者的密会,咖啡厅里,广场上,公司门口,宝马车旁,无处不在。
照片里面的隐喻已经不言而喻,很明显,是方白指使了那些人,用生命去陷害莫天凌。
不得不承认,方白有些本事,居然能说动那些人以命相协,付出那么大代价,酬劳想必也是很可观的。
听到此处,夏依橙不禁有些好奇,什么样的酬劳能让人舍命相陪?
照片翻过去,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下午五点,白胜集团顶楼办公室见。
讲到此莫天凌停顿一下,眼里稍稍有些不解,翻翻眼睛,皱眉继续讲。
写明了地址写明了时间,莫天凌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收起照片交给陆谦,开车去了白胜。
神秘人将时间估算的很好,抵达白胜集团大厦时,更好是五点,员工都下班了,只有监控值班室和保安没有离开。
顶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门内呼呼向外冒着热气,莫天凌轻轻推开,一顾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下一秒,他看到了躺在地面上的方白。
他面朝下爬着,身体扭曲成九十度,头偏侧着,眼睛半闭半睁,控诉着他死的有多不情愿。
地面上洒落很多碎玻璃,晶莹剔透的反光,几条金红色的小鱼干瘪瘪的滩在下面,已经死了很久。
空调中呼呼吐着热气,对,是热气。
炎热的夏天,办公室里居然没有开冷气,着实令人意外,更令人意外的,是空调机呼出的强度热气,房间里面的刺鼻气味,正是因为空调开的太大,熏出一股刺鼻的塑胶味道。
如恶梦一般挥之不去,定定的印在脑海中,莫天凌拼命甩头,祈求能尽快忘记这一幕。
仿佛有莫名的结症静静流淌在空气中,异常沉静骇人,夏依橙有有短的失神,恍惚看着眼前,那血腥的一幕似乎近在咫尺。
良久,莫天凌叹口气,忽地坐起身,突兀开口,“我一直想不明白,方白究竟是怎么死的……”
“很简单啊!”
夏依橙双手托腮,若有所思的说,“一定是他的仇家杀死他,恰巧你去了,就将计就计,嫁祸给你……”
“不会!”
莫天凌声音坚定不移,“奇怪的不是凶手,而是杀人方法……”
“我到白胜顶楼时,正好是五点整,员工下班不到一个小时间,只有保安和门卫还在。”
“打开门之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是第一奇怪之处,正值炎热夏季,方白没理由开那么强的热气……”
他停顿住,琥珀色眼珠翻一圈,继续道,“第二个疑点是死亡时间……”
“当然是在员工下班前了!”
夏依橙打断道,赵显龙说过,摄像显示下班后只有莫天凌进去顶楼,如果莫天凌不是凶手,那只有一种解释,方白在下班前就已经死了。
“不对!不是这样!”
莫天凌异常坚定的摇头“如果他在下班前就已经死了,那现场满地的鱼缸碎片怎么解释,那么大的鱼缸被砸碎,办公室外面不可能没人听到……”
“那不是都没可能了,唯一合理的就是……”
夏依橙心直口快,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急忙收住嘴。
“唯一合理的就是,我是凶手!”
他淡淡的接着道,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
夏依橙秀眉皱起,真不知他是隐藏的太深,还是根本没把方白的事放在心上。
杀人罪!如果连这样无所谓,那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有所谓呢?
缓缓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眼前人,他神色淡然,没有一丝恐慌惧怕,只在眉宇间留下深深不解,淡淡怀疑。
或许,他是真的无所谓。
这样想着,暗然垂下头,恰好错过莫天凌挥发的叹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案子的事没等想明白,新的问题又来了。
望着旅馆里仅有一张的又人床,夏依橙犯了难。
看来今晚必定要有一个人睡沙发了!
若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会誓死力争,哪怕最后争不到,也不能事先认输。
只是现在,莫天凌处境险恶,哪有争床争被的心情。
夏依橙将被子留给莫天凌,脱下外衣装备睡在沙发上。
淡蓝色的布艺沙发套,两边扶手包着层层叠叠的海绵,中间有三条线隔着。
她弯下身铺平布面,正准备躺下去,听到莫天凌在后面问:“你不会想睡沙发吧!”
完全正确,算他聪明一回。
“恩……”
夏依橙声音里带着忧愁,睡沙发倒是无所谓,没被子盖可就有所谓了,大半夜的,不是冻死就是冷死,呵呵,死法一样!
莫天凌看透了她的顾虑,故意挑眉,“不用盖被子吗?”
“不……用……”
她有些迟疑,明明冒着大无谓精神在奉献他人,可为什么莫天凌一点感动的样子都没有?
“我听说啊……”
他拉长音调,调起她的好奇心,“听说什么?”
“听说这种小旅馆虽然表面干净,实际上很脏,老鼠蟑螂蚂蚁到处都是,每到晚上,等人们都睡着时,它们就会……”
他换一种很阴森的口气,手指密密麻麻的颤抖,学着虫子爬动的样子比划。
“像我这样一直爬,一直爬,爬到沙发里面,沙发外面,沙发上面……”
“啊……”
夏依橙恐慌的捂起耳朵,“别再说了,好恶心!”
莫天凌心里偷笑,脸上不动声色,眼神凝聚,“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说完反身躺在床上,被子拉过头顶,心里默数,一二三,数到四时,夏依橙哆嗦着跳上床,嘴里不甘愿喃喃,“挤一晚好不好?”
声若蚊蝇,莫天凌却听得真切,嘴角得意泯紧。
“好不好?”
夏依橙又附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一句,带着淡淡求饶味道。
莫天凌猝然转身,一把将她揽进怀,左手轻抖,被子整齐盖在两个人身上。
他紧紧环着她,胸膛起起伏伏,清淡的香气融在她周围,异常陶醉。
若有似无的朦胧间,他轻柔的声音飘进耳中,“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无意间坦露的脆弱重击在她心上,她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抱着她,寻求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僵硬着抬头时,他已闭上双眼,睫毛晶莹剔透,鼻尖直挺俊逸。
温暖的身体紧紧环绕她,安全而贴心。
他知道她在看自己,所以闭上眼睛,不想坦露自己的失败与脆弱,只想抱着她,安安静静的睡着。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玻璃窗打进来,照在不足两米的大床上。
夏依橙醒来时,莫天凌已经不见人影,枕头边放着他留下的字条,告诉她不用担心。
回到别墅时,远远看到门前停着一辆豪车,奢华的水晶黑,华丽的线条。
莫天凌不在,很少会有人到别墅来,更别说开这么好的车。
车前站着一个男人,从身形上说,那是个男人。
笔挺的白色西装,透着纤尘不染的干净,他若有所思盯着莫家别墅,修长的背影看不出表情。
夏依橙慢慢走过去,距离不到一米时,男人警觉的转过头。
呼……
夏依橙倒吸一口气。
他太美了,美的很不真实。
白皙细润的皮肤女孩子看了都要羡慕,双颊如木棉花般清透粉红,星光一样的眸子,如墨玉幽静清淡,阳光洒在他乌黑的发丝上,反射一抹斜光。
美好的清晨,美丽的男人,像一副山水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美丽。
她摇摇头,尽量让自己恢复清醒,微微歪头,小心翼翼的问,“请问,你找谁?”
别墅是莫天凌的,来这里的人百分之八十都是找他,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个男人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