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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萧良有生以来第一次挨骂,且还是被一个北境以外的外人骂。若换做他时,敢这样骂堂堂北境雪帝的,下场必死无疑。但此间萧良却怒不起来,只因自觉理亏,故惭愧的低下了头。
不过,旁边罗乂忍不住了。萧良是他主子,更是他几十年来一起打过无数场战的兄弟。所以,罗乂当即抽出腰间佩刀,指着龙坎龙离二人,斥道:“够了!你们要再敢骂上半个字,我今天就劈了你们。”
这话罢时,外头听到动静的将卒纷纷手持兵刃赶来,虽一个个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却瞬间将营帐围得水泄不通。见此势,龙坎就更加怒不堪言,也抽出腰间佩刀指向罗乂,道:“怎么滴?爷我怕你们不成?有种就他娘放马过来,看爷不挨个弄死你们。”
龙坎是个暴脾气,罗乂也是个暴脾气,平常时下二人很合得来,可奈何如今各为其主,故也顾不上太多了。气得一咬牙,二话不说抡起战刀,朝着龙坎就劈了来。龙坎见势亦当即抡起战刀,骂骂咧咧迎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人横眉怒眼,快要杀打在一块的千钧一发之际,扶风心随意动将手中红箫朝二人当间一掷,刹里,登变成那霸气十足的龙杖。与此同时,龙坎和罗乂持刀劈下,不偏不倚,正好劈砍在龙杖之上。霎时内,只听‘噹’一声闷响,二人便被震得手臂发麻,连连后退数步,战刀更是断成两截掉于地上。
这时扶风不慌不忙一挥手,龙杖便又乖乖飞回他手中,变成红箫模样。在众人惊诧和恐惧的眼神下,他古井无波般说道:“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归墟,就是我该去的地方。”
没人理解扶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像没人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口青铜古棺当中。龙坎龙离本还想继续劝阻,他们不愿看到扶风这样去冒险,可扶风已经不给他们机会,说了句:“我想出去走走,你们别跟着。”遂,他就出了营帐,径自往一座冰山山头走去,没人知道他要干嘛,让龙坎龙离原地干着急。
这天似乎过得很快,但又似乎过得很慢,扶风整日都不再搭理人。龙坎没多大耐性,见扶风无碍,便让龙离暗中盯着,然后自己跑去和罗乂大吃大喝,天南海北聊欢起来,先前的不愉快都被他们抛之脑后。
入夜时,萧良孤自来了营帐,龙离看出他有话要说,故说了一句:“主人,我酒囊空了,我去找二哥要些。”扶风点点头,嗯声而应,遂,龙离去也。
扶风坐在凛火堆旁,一边借着火光研看着鬼皮卷轴,一边说:“如果你是来致歉的话就请回吧,我没有任何要怪你的意思。”
萧良梗塞了,确实,他此来目的就是为了致歉,可怎料话还未出就被扶风给阻拦了,故一时之间懵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扶风抬头看了萧良一眼,遂又低下头,继续边研看着鬼皮卷轴,边说:“我之所以答应不是为了要帮你,而是为了帮我中土,或者是整个九州。我想过了,无论你们说那雪契是真是假,我都应该去归墟之门走上一遭。”
此话萧良听得有些迷糊,想问,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就这么愣站了一会儿后,双手抱拳拘了一礼,遂便往营帐外面走。可刚要走出营帐外时,他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扶风,问:“你到底是谁?”
扶风似乎早知道了萧良会这么问,脸上没有多大波澜,继续研看着鬼皮卷轴,不紧不慢说:“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毕竟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从一口棺材里爬出来。”
萧良若有所思了一阵,说:“世间之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使命,大或小而已。”
扶风苦涩而神秘的一笑,说:“可我并不属于这里。”话着,扶风收起鬼皮卷轴,抬起头用深邃如渊的眼看着萧良,说:“我从深渊而来,亦往深渊而去。出我意料的是,我路过了人间。”
刹忽间,萧良被无数困惑团团包围,如浪潮裹覆于身,压得喘不过气。幸在这时他想起了那句智者说过的话,打开好奇之门者,必将被好奇所吞噬。
于是乎的,萧良深吸一口冰冷的寒气,以此扫去自己心中好奇。遂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扶风,想说点什么,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奈,干脆什么也没说,拱手一抱拳后就径自走出营帐,消失于黑夜中。
翌日,所有人齐为扶风送行。天空飘着雪,但不太大,在时隐时现的阳光映衬下,别有一番韵味。
各相不舍说道后,扶风就身披一件白色斗篷,背着萧良准备好的凛火与食物,往北去了。萧良说,从这到归墟之门来回一共有半个月路程,扶风得尽快赶回来。因为凛冬将临,到时北境的天会变得更冷,雪会变得更大,他们身上所带食物已不足以再撑多久。
顺着裂谷往北走,翻过一座冰山后,隔很远,扶风就看到了十数个人影。不过扶风心里知道这不是人,而是怨魂,它们脚不沾地飘荡于半空,像在寻找着一个足以令自己栖身的躯壳。
看着这些怨魂,扶风心里很是复杂难受,尤其是想到他们为了九州贡献出自己性命,结果最后下场却被赶至此地饱受风霜摧残,再不得入轮回。不禁之间,扶风自己问了自己这么一个问题,说:‘人和鬼魔相比,到底谁更可怕?’
扶风想不通透,也不愿去想通透,因为这是一件相当折磨人心的事情,如炙热的刀子刺进胸口。所以扶风干脆不去想,将红箫变作龙杖以防万一后,就朝着怨魂走了去。
等稍微靠近些时,这些怨魂全都龇牙咧嘴,凶神恶煞敌对起来,吓得扶风一跳,以为它们要攻击自己。却还不等扶风回过神,突然地,这些怨魂全都相继低下了头,如那兽皮雪契中所示一般。
扶风见状放下心来,继续顺着裂谷往北走,慢慢的,见到的怨魂越来越多,可谓魂山魂海。它们当见扶风时,亦纷纷垂手垂头以表臣服,无一者冒犯扶风。
到了夜至,扶风升起篝火作以休息时,怨魂们也不惊扰,反围在远处给他保驾护航,全无萧良口中所说的凶恶面样。唯一值得可惜的是,怨魂们不通人语,似也没有多少自主意识,扶风曾尝试着与它们沟通,怎料,仿如对牛弹琴。
起初扶风以为,怨魂之所以不冒犯自己,是因为自己手中龙杖的缘故。故在好奇心驱使之下,扶风就将龙杖变回红箫,藏于斗篷之内以作试探。结果,怨魂们仍是垂手垂头,毕恭毕敬。
一路无话继续向北,半个月后,扶风终于走到了裂谷尽头,兽皮雪契中所示的归墟之门赫然于眼前。它不是一般大,两旁是六十多丈的冰山,但归墟之门却比这冰山还要高,就像直接伸上天空那般,看不到头。
门分两扇,每扇宽足数十丈,因了它太大,所以根本辩不清门上雕刻着些什么,只隐隐约约见到一条龙尾。从远处看也辨不清,因为飞着雪,刚好把视线给挡了。
站在门前,扶风感觉自己渺小得犹若一粒尘埃,整个人完全被其震撼住。许久之后,才回过心神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门后面是什么?”
不料话才刚罢,突然地,身后传来了阵阵怪声,十分嘈杂。才一入耳,扶风就听出了这阵阵怪声之主不是别物,正是恶灵。
回过头,果不其然,见得远方天际处冰雪飞扬,犹若雪暴临至。数以万计的恶灵掺和其中,前赴后继着朝扶风这方凶神恶煞般袭来。
见势扶风一怔,不禁心道:‘这是个什么境况?’困惑中,扶风隐隐觉得一股不安,于是二话不说拿出红箫,变作龙杖捏于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刚变完之际,天空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唳叫,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冉冉升起般遮盖住扶风。不等看清是甚,这黑影就猛地扑唴过来,扶风心惊一嗬,当即手诀一摆展,法诀一默念,化作一团黑气四溢开来,躲过袭击。立,听得‘砰’一声彻响,黑影不偏不倚撞在归墟之门上。
等扶风在不远处幻化成形时,看去,见得这恶灵是一只奇大无比的怪鸟模样。二十四个脑袋,七十二条臂腿,四支没毛的大翅膀。肤成白色,如雪无瑕,不知其名乎。
眼瞧自己扑了空,这怪鸟模样的恶灵登时恼怒更深,张牙舞爪就朝着扶风再次扑来。见势,扶风当即抬起龙杖猛地一指,刹,一道龙浆之息便以所向披靡之势倾然喷出,仅眨眼,就将这恶灵的脑袋给射杀掉一个。
它吃了疼,暂时放缓了行动。但就在这个时候,那数以万计且奇形怪状的恶灵相继赶了过来,一个个怒吼着,唳叫着,纷纷朝扶风痛下死手。满天冰雪溅舞中,扶风只得手持龙杖,一边在各个恶灵间跳跃闪躲,一边往四方杀打开来。
只奈何恶灵实在太多了,纵有龙杖在手,可也杀打不尽。随着时息流逝,渐渐的,体力成为了一个头疼问题。不慎之间,一只手上长满锯齿的恶灵趁着扶风不备,直接‘嚓’地挥砍而下,断了扶风持着龙杖的臂膀。
龙杖一丢,又因了吃疼,所以扶风霎时从半空摔落于地。趁此势,周遭恶灵狠狠围袭过来。扶风本想施展开术术遁走,可惜这些恶灵全不给他机会,才刚刚抬起唯一臂膀欲展手诀,一只尾巴是九条怪蛇的恶灵当即偷袭而来,狠狠一口咬住扶风手腕,猛地一记撕扯,又断了扶风半截臂膀。
术士没了手,亦如春天没了嘤燕。纵然扶风会那无中生臂的巫术与魔法,可此刹境况却暂不允许,毕竟复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事情。故在这万分危机之下,扶风只得忍住疼痛站起身来,不停在恶灵之间以跳跃做为避躲。但,这似乎已是垂死前的挣扎了,扶风体力将竭,而恶灵们却越来越多,越来越痛下狠手。
一股不甘的绝望冉冉占据扶风内心,如寒冻的冰雪般撕裂着他的躯壳与灵魂。血肉交融疼痛间,他面容悲愤得扭曲,直至化作歇斯底里的怒吼。
如此挣扎一阵后,终于,扶风再无气力了。脚一打滑,整个人当即从高高的半空中摔落下去,坠至冰地之上。一只恶灵见势而起,抬起它那尖如锥钉的怪爪,朝着扶风脑袋就以如风似电之速袭杀去也。
就在这怪爪距离扶风面门仅剩两寸不到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地,一支用寒冰雕凿而成的冰戟咻息飞来,直接射穿了这恶灵的怪爪。便此惊震间,扶风忽又听到阵阵唳叫怪吼传来,非是恶灵发出。扭头看去,见得救自己之物不是人,而是怨魂。此刹这刻里,它们正手拿各种冰制武器杀向恶灵。数量之多,堪比漠中沙尘,凡过之处皆如潮水那般迅猛,吞噬所有。
才仅仅几个眨眼功夫,怨魂就袭杀到扶风近前,将那些欲要杀死他的恶灵给全部铲除。扶风懵惑,不解这些怨魂为何会救自己。但此间凶险境况不容去细琢,扶风当即咬紧牙站起身,在怨魂们的掩护中,快速避躲到了归墟之门下,开始默念心诀施展奇法术术,恢复断掉臂膀。
与此同时,恶灵们疯了一般,前赴后继着不顾一切想要冲过来杀掉扶风。幸在怨魂们拼死阻拦,才叫它们前进不得,伤不到扶风。
待了半半炷香功夫之后,扶风两条断去的臂膀终于无中化有,新长而出。不敢多做耽搁,当即躲躲闪闪跃翻至龙杖近前,二话不说拿起来就接着同恶灵们杀唴开,一时里斗得难分难解。
杀打得正兴时,一只奇丑无比,难描真容的恶灵,突然鬼鬼祟祟从背后偷袭而来。好在扶风反应得快,眉眼怒横转过身,抬起龙杖便唤出一道龙浆朝它喷射了过去。却怎料,这厮恶灵居然灵活敏捷得紧,身子一侧就避躲了开。
因为没有打中这厮恶灵,喷射出的龙浆便直直往前飞了去,最终不偏不倚,准准打在归墟之门的一只龙眼上。刹间,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传来,随即着,就见得雪花翩舞当中,归墟之门隐隐散发出道道白色光芒。立,归墟之门开出一条缝,将扶风‘咻’地一下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