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箔歌于是很放心。
但她没想到的是,罗生居然说话不算话。
不但说话不算话,还有点变本加厉的意思。
虽然他后来的解释是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但条条大路通罗马,而你非要背对罗马去赶路,那赶到罗马的唯一途径只能是绕地球一圈。
所以当我亲眼见到那一幕后,我觉得先前认为罗生的恋爱商比较低的判断是错误的——他的恋爱商是零。
……
那晚我去了全校最大的阶梯教室去上自习。平时我很少去那儿,但因为最近罗生经常去,作为他的小弟,总不跟着也不好。
但就坐之后,我才发现罗生的醉翁之意果然不在学习。
在他同排左侧隔几个座位坐着的,正是曲箔歌。
如果罗生老老实实地看书,大家自然相安无事,而且彼此心里也许溢满了充实感的喜悦——能与自己喜欢的,或与喜欢自己的人近距离坐在一起读书,那种互不道破却心有灵犀的暧昧而又带点神秘的氛围,也许正是乏味学生生涯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剂。
然而罗生显然缺少这种罗曼蒂克的潜意识。
他就那么赤裸裸地右手托着腮帮子盯着人家看,半点掩饰的想法也没有。如果再有点口水流下来,那再帅再阳光的外形也不免有登徒子的嫌疑。
素质!素质!我在心里吼叫。
我不知道这样的情景发生多少次了,但显然曲箔歌不打算忍让了。
她冲罗生弯了弯手指。
罗生的依从性甚好,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喜悦满满地来到她身边。
不知曲箔歌和他说了什么,罗生很顺从地点点头。他回去取了自己的书,然后挪到曲箔歌后面几排的座位。
想必曲箔歌说了类似“你再这样我就离开”之类的话。
但他坐下后,依然那么痴情地看着曲箔歌的背影,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
但我想这其实也无妨,只要别影响人家就好。
但也许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感觉,也许是女人纯粹天生的第六感,曲箔歌好几次很突然地回头,于是就看到了罗生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眼神。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我想,如果知道一个人在身后一直那么个样子盯着自己,估计连半点看书的欲望都没有。
想必曲箔歌也忍无可忍了,她用很快的速度站起身,来到罗生身边,指了指前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不得不说罗的依从性真的不错,他马上又转移了战场,拿着书遵照指令屁颠屁颠跑到曲箔歌的前边去了。
你以为这下应该天下太平了?然并卵。
我有趣地发现,罗生倒是再没回头,但曲箔歌却开始频频抬头。
什么鬼?
很快我就理解了。当整个教室里有一个只对你感兴趣的人坐到你前边时,你很难做到对他熟视无睹,频频抬头看他想确认他是否回头看自己,或在想他为什么还不回头看自己,也就成了很自然的事。
无聊吗?世间大多数人做的大多数事都无聊,所谓有意义只是你以为有意义而已。
然后,曲箔歌终于被自己打败,收拾书包回寝室了。
我笑了整整一个晚上。
……
晚上在食堂吃饭时,罗生表情有些落寞。
为了打破僵硬的气氛,我故作轻松地说道:“罗哥,追求女孩子,不是这个样子的哦。”
他撇我一眼,“谁说我追她了?”
没胆量承认?嘴硬是吧。
“罗哥,有句话是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那么,一切不以谈恋爱为目的的讨好别人,那该是什么呢?”我语重心长地说。
他埋头吃饭,不理我。
远处几个女孩子望着这边窃窃私语,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走到哪儿都是大明星——确切说,是大明星的小跟班的感觉。
忽然,我看到远处曲箔歌和曹小娇拿着饭盘走在一起。
“咦!”我希望用这种夸张的语气词能引起罗生的注意,然后他顺着我的视线看,一切就不用描述了。
然而我失败了,罗生头都没抬。我只好说:“曲箔歌怎么和曹小娇在一起?她们成了朋友?”
我忽然想起曹小娇和我说过的话——他所喜欢的人,我也要让她喜欢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然而罗生是这么理解的:“稀奇么?她俩是一个系的,宿舍又挨在一起。”
我心里加了一句:而且都和你的关系不一般。
“两个美女走在一起,那真是相当醒目啊,看着她们吃饭,忽然让人对食物的欲望也会增加好多呢!”
他瞪我一眼,我相信,如果没有桌子挡着,他对我这种阴阳怪气的评论的回应就是一脚踢过来。
当然如果没有桌子,我的评论也许会改成“秀色可餐。”
我突然想起曹小娇对我说过的话,一个萦绕在我心头很久的问题又冒了出来。以前和罗生关系没这么紧密时不敢问,但现在我想试试。
“罗哥,有个事问一下。”我一边斟酌着出卖曹小娇的风险,一边说,“小娇说过你高中时废了一个纨绔,最后人家怎么放过你的?要说是怕了你,我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我也不急,他这种欠抽的样子我已经习惯了。
果然,半天后他回答道:“你猜的对,他们怕了我。”
“我不信!他们怕你什么?人家有权有钱,还有枪,你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吧?再能打你能厉害过枪子儿?”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对了,还说有个带枪的特种兵去找过你,据说真被你干趴下了?难道你真能干过枪子儿?”
他停下筷子,无奈地说:“这个曹小娇!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但耐不住我的纠缠,他解释道:“不是我能干过枪子儿,而是人家根本没出枪。”说完他看着远处的天花板,颇有些感慨地说:“那个唐闻,确实是条汉子,我俩开始比划时,他就把枪扔到一边,说带枪不是他的本意,是杜少恒,哦,那个纨绔把他爸爸的枪偷出来塞给他的,说把人打死打残都没事……但人家做事光明磊落,全靠真本事,出来应承做这事,也是为报答他父亲当年对他老领导的救命之恩……我俩动手后,他断了一条腿,却连哼都不哼,就自己拿木棍固定好,一瘸一拐走了。我到现在都后悔没留下他的电话,失去了交这个朋友的机会。”
我去,把人家打残了还想和人家交朋友,脑子进水了吧?
“啧啧,特种兵都干不过你!你爷爷买过九阴真经?”我大摇其头。
“爱信不信。”他低下头继续吃饭,忽然又抬头说:“其实我没啥厉害的,就是体能好,你看我三千米都能干你两圈吧!你想不想提高一下?我可以帮你。”
“真的?”我脑袋一热,他的体能如此变态,肯定有什么诀窍,这点我深信不疑。
“当然,不过不是现在,只是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不会太恨我。”他继续吃饭。
我把一只鸡骨头“叮”地吐在盘里,“干嘛恨你?我像是不能吃苦的吗?你说我有一个有趣的灵魂你忘了?如果真教我,你就是我的师傅,我很尊老爱幼的。”
他难得地“呵呵”了起来。
“快说人家为什么放过你?”我念念不忘那事。
“不说了,吃饭。”之后他再不理我。
……
吃完饭,他擦了下嘴,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曲曹二人,想了一下对我说:“有个事辛苦你一下,曲箔歌生日快到了,能否找个机会问她一下,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机灵一点,千万别让她知道是我的意思。”
我心想你说得倒轻松,人家冰雪聪明,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是你的意思。
不过看在他是我未来师傅的面上,我还是答应了。不过我又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个要求提出好多次了,每次都被无情拒绝——这次是个机会。
“这次你该让我看看你脖子上的吊坠了吧?”
“不行。”他很干脆地说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这玩意会让你很不舒服的,相信我。我先回去了。”说完起身向外走。
真是小气。不就是摸一下嘛,又不是你女朋友,至于嘛。
我回头看看正在吃饭的他的女朋友,想了一下,便起身走过去。
“好巧啊!”经过她们身边时,我惊讶地说。
“别装了,”曹小娇撇我一眼,“巧什么巧?你都偷窥我们半天了。”
曲箔歌笑道:“孙浩你好,请坐请坐,我们正议论你们呢。”
“和我不用客气,”我打了个哈哈,“是议谈论罗生吧。我就是个打酱油的,不值得二位议论。”
曹小娇哈哈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
她压低声音,“你来得正好,箔歌正好要问你一些问题呢。”
“问我问题可以,”我眼珠转了转,“但有一个条件,她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三孙!”曹小娇不满地说:“怪不得人家叫你三孙呢,啥时候都想着占便宜,真不像个男人!”
我反驳道:“第一,我的绰号三孙,可不是三孙子的意思,而是为了纪念历史上最伟大的三个孙姓者,孙悟空,孙中山,孙浩……”
曹小娇差点把嘴里的饮料喷出来,“你可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还历史上呢?你的历史是语文老师教的?”
我继续一本正经地说:“第二,她可以问我无数个问题,而我只是问她一个问题,我反而吃亏,怎么是占便宜?”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曲箔歌笑道,“我的问题很简单,你和罗生一个宿舍,又是好朋友,你是怎么看待他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等我回答,她又解释道:“你别多心。刚才曹小娇和我聊了很多他中学时的故事。我有几个疑问,第一,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强,而普通人想要达到这种水准,难度是非常大的,即便有天赋,没有经过艰辛的训练,也很难达到,但据说罗生除了偶尔跑步,平常很少锻炼,那他的体能是怎么来的呢?第二,他的书法水平,你也看到了,那种水准,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功夫,不可能做到。他的草书水平,放到全国也能排在前十水平——这可不是瞎说,而是我爷爷说的,他的眼光可是老到得很。我昨晚把罗生的字拍照发给爷爷了,他看了大吃一惊,说绝对不相信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写的,还说无论如何让我带罗生去见他一面。”
曲箔歌喝了口水,继续说:“书法这种艺术,可不是光靠时间磨就能磨出来的,除了悟性和天赋,还得有足够的人生经历。都说字如其人,一个浮躁浅薄的人,是无论如何写不出秀丽飘逸的字的——这点我很坚信。但罗生这么年轻,怎么会达到这种大师级的水平呢?你们想想,是不是有些奇怪?”
“还有个疑问,就是……哦,”曲箔歌突然有些扭捏起来。
曹小娇忙对我说:“箔歌有些不好意思说,她总认为自己不够优秀,好像不值得罗生对她这么感兴趣——这么光芒四射的人物,应该有足够优秀的女孩来值得他关注才对。”
曲箔歌注视着我:“这就是我的问题,希望你能解开我的疑虑。”
我叹了口气,“你们这么聪明都想不明白,我哪儿能知道!我说他是穿越或重生来的,你们也不相信啊!他书法怎么练的我也不清楚,我也确实没见他练过,也许像他这种人天生就是书法胚子呢。就像有些智障儿童,生下来就对数学音乐特别擅长一样。至于体能,他肯定是有什么秘诀的,他亲口告诉过我。但不管怎么说,要说他是通过刻苦达到这个地步的,打死我也不相信。虽然他也不算懒,但绝对算不上勤奋,他上课经常打盹的事你们知道吧?如果非要为这一切找个理由,我只有四个字:天赋异禀。”
曲曹二人沉默不语。显然,这不是她们想要的答案。
最后曹小娇看手表说:“该走啦,我还有课呢。”
“好吧,”曲箔歌起身,“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这是个百年一遇的人物,居然被咱们遇上了。”
听到这话,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曾经问你,说你俩初次见面时你有什么感觉?你到底啥感觉?”
“嗯……”她有些不好意思,“像是我俩以前见过一样,没有陌生的感觉,挺奇怪的。”
也许她觉得这种说法怕人误解,脸红起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可能像我一个熟人。”
曹小娇幽幽道:“傻姑娘,这就是缘份啊!红楼梦里二玉初见不就这样嘛。说不定他第一面见你,也是这种感觉呢。”
走出餐厅即将分手,我让曹小娇先走,问曲箔歌道:“你得兑现你的承诺,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笑着继续快步走,说:“那要看什么问题啦。”
“很简单,你最近有没有特别想要达成的愿望?”我本来想问她最想要什么东西的,但那样太直白,她这么聪明难保不会猜出来。
她呵呵笑着,拐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半天后才回头喊:“有啊,我想飞!”
我去!
如果你天真地相信女孩子的话,那就是一个大大的傻冒——我当时就是这么评价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