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滚,快滚!别在我面前晃悠惹人厌烦!”
“是了,主子!”
这厌弃的话语落在姚淇悦耳朵,却是再悦耳不过的,她如领大赦,骨碌一个翻身就溜了出去,脚步又快又急,生怕这位主子再反了悔,把她重新扣下来。
终于逃出晏漾宫,姚淇悦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缓缓落了下来,她站在殿外大口呼吸,从来没有觉得这空气如此清新怡人,活着是如此美好。
今日险险逃过一劫,实在是上苍庇佑,菩萨施恩,她该找个没人的地儿,好好拜一拜神才好。
这样想着,她便整理好身上的衣衫,低着头沿着台阶走下来,径直往宫门外走去。
晏漾宫不远处就是御花园,今日是孝依皇后的寿诞,宫里大设宴席,各宫的宫人们也都能松泛松泛,这个时候,御花园里定是最安静不过的,她去找个小角落权且拜谢拜谢观世音菩萨保佑就是了。
正午时分,御花园里果然十分安静,姚淇悦溜了进去,堪堪在一棵杏树下站定。
却听后面响起一个冰雪般悦耳的声音。
“姚淇悦,你让本宫好找啊。”
“谁?”
这样安静的地方原来还有别人在?
姚淇悦惊得一下子抬起头来,别的也就罢了,她是怕惊动了神灵,要是得罪了神灵,神灵一生气不保佑她了可如何是好?
她循着那声音转过头来,却见那不远处开得正盛的垂丝海棠旁边站着一个细长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浅紫色的纱衣,阳光照耀下十分梦幻精致,只是阳光有些过盛,一时看不清她的容颜。
姚淇悦只以为那是哪位宫中新添的贵人,或者是某个宫里出头的宫女,便眯着眼睛笑成了一朵花儿,嘴里像是摸了蜂蜜一样甜,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这位姐姐认得我?这大晌午的,怎么姐姐也在这儿?三月的日头虽然不算毒,可也是能把人晒黑的,姐姐生的这样白嫩,可别晒黑了才好呢,不如,我送姐姐……”
她本想说,我送姐姐回去吧。
可她就在此时看清楚了那少女的脸,脸上的笑便凝固了,舌头也像是被胶水站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张千娇百媚的脸,这顾盼神飞的神采,不正是先前的老熟人?
不只是老熟人,更是旧主子。
天香公主。
少女微微歪着脑袋,挑着细长的眉稍,笑得如同那垂丝海棠一般的娇艳美丽。
“怎么不说了?我还想多听听你这坏小子说的甜蜜话儿呢。”
“主,公主殿下,姚淇悦,姚淇悦该死,方才没认出是公主殿下,唐突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姚淇悦猛然回过神来,膝盖早已软了,扑通一声跪下来,汗珠沿着鬓角滑落。
“恕罪?本宫为何要恕你的罪?”
天香公主弯起唇角,笑得甜美动人,她走近两步,粉色的绣花鞋轻轻踩在了姚淇悦按在地面上的手指,脚尖在少年细长平整的指尖上用力碾磨,唇角的笑容放肆而且浓郁。
“何况,你的罪名,单单是唐突了本宫这么简单吗?”
“是,姚淇悦该罚,姚淇悦不仅唐突了公主,还有别的罪名。”
手指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姚淇悦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响,嘴里很是恭敬温顺。
这位天香公主可是嫡公主,受尽梁帝和孝依皇后的宠爱,最是娇蛮不过的,姚淇悦还是林清欢的时候,就和这位天香公主打过交道,知道这位公主殿下脾气不好,脾性古怪。
后来她乔装成姚淇悦的时候,被这位公主选中,带到公主府上住过一段日子,是亲眼目睹过这位公主殿下的手段的。
这小小的惩罚,已经是很轻了。
她不仅不能叫疼,还得温顺恭敬,顺着这位公主殿下的话痛骂自己。
“姚淇悦糊涂,偷溜到这御花园里玩,打扰了公主清净,实在该罚。”
“放你娘的屁!”
天香公主咬着牙叫了起来,又是一脚跺在少年手背上,又狠狠地踩了一脚,怒声骂道。
“姚淇悦,本宫对你如何,你心里没数吗,你若是不愿意侍本宫的寝,本宫也不强逼你,可你竟然装病假死骗我,躲去了五哥哥府上,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公主殿下,您也知道我如今是在五皇子府上做事了?”
姚淇悦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讪讪地笑着,又支愣着耳朵装作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睁大了眼睛。
“哎呀,我好像听到五皇子唤小的了,公主殿下,姚淇悦恐怕要失陪了,不如下次再找公主谢罪,小的就先……”
“臭小子,还想溜?没门儿!”
这点雕虫小技哪里逃得过天香公主的眼睛,她娇喝一声。
“给我拿下!”
只见从旁边早跳出来两个身材结实的女侍卫来。
一条麻袋从天而降,将姚淇悦兜头套下。
乍然而至的黑暗让姚淇悦失去了理智,她两只手胡乱扒拉,口中大叫着。
“喂,你们不能捆我,我是五皇子身边的暖床小厮,是他的贴身奴仆,他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掘地十尺把我翻出来的,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还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快些放开我,快……”
“咚!”
她话音未落,屁股上就挨了重重一脚,外面天香公主的声音清脆明朗。
“你本来就是本宫府上逃走的奴仆,本宫抓你回去是理所应当,你要是再敢嚷嚷,本宫这就把你扔进那边的河沟里,那里杂草丛生,还生着水蛇,把你这身贱肉喂给它们再好不过!”
“不行不行,这可万万使不得。”
姚淇悦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忙忙又叫了起来,她是最怕蛇虫这些东西的。
天香公主就满意地笑了,又是一脚踹在那麻袋上,勾了勾小手指,招呼两个女兵。
“把这小子装进恭桶里运出宫去,先送回府上,等我稍后回去处置!”
“是,公主殿下。”
两个女兵都是身强力壮,抬着瘦弱的姚淇悦很是轻松,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窝在袋子里的姚淇悦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天香公主的公主府是什么地方,那是****,但也不亚于阿鼻地狱,天香公主的残酷与彭云涪相比,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此时被拿过去,只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她为什么不乖乖紧跟在彭云涪身边?
可再怎么感慨,一切也已经来不及了,她窝在袋子里,支愣着耳朵,等待着可以逃出去的机会。
晏漾宫偏殿里。
彭云涪坐在朱红色绣着缠枝海棠的靠枕上,后背靠着圆床,他衣衫还有些凌乱,正在舒缓着身体里的余震。
没有得到释放的欲望,想要平息下来格外困难,他闭着眼睛,眉头蹙着,脸上尚且带着怒容。
那个不知趣的小东西,总是让人扫兴!
有细碎的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走进来,来人细长的影子从后面蔓延过来,带着一丝着急和担忧,
一定是那个小东西又回来了。
彭云涪头也不回,冷声喝道。
“刚刚不是急着要躲开老子吗?这会儿又跑回来干什么?不怕疼了?”
“……祎儿。”
来人顿住了脚步,好一会儿才低低叫了一声,那声音细腻温柔。
不是那小东西。
彭云涪猛然转过身来,脸上的怒容瞬间收回,换成了一副开心和撒娇模样,惊喜地喊了起来。
“母妃,怎么是你?”
“祎儿原本以为是谁?”
来人一袭淡绿色绣着雅竹白鹤的宫装,梳着一只油光水滑的飞仙髻,仪态端庄,声线温柔,面容娇美又不失大方,天生一股风流,正是这晏漾宫的主位,彭云涪的母妃,宸妃。
她走过来,揽住了彭云涪的肩头,笑眯眯道。
“刚刚又是谁惹恼了我的祎儿?”
“是……”
那个在刚刚在自己心里被咒骂了无数遍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被彭云涪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靠在母亲怀里,摆了摆手,似乎要把刚才脑子里的烦闷挥出去。
“没有谁,一个不知趣的狗奴才罢了,溜了也就溜了。”
复又抬起头来,低声问道。
“母亲,此时寿宴正在举行,你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溜回来的。”
宸妃抿着嘴唇,微微挑起眉稍,俏皮一笑。
她虽已年过三十五,可保养得宜,身材纤细,皮肤细致,一颦一笑还带着小姑娘般的俏丽,半点也没有做母亲和皇妃的架子。
“早上才把要送给皇后娘娘的那本佛经给抄完,哪知道送过去的时候就听说有人在正阳宫欺负我的祎儿,依为娘的暴脾气,那肯定是当时就要上场跟我儿并肩作战的,无奈你爹派人把我给劝下了,说是已经把你送回我的晏漾宫来了,为娘这才稍稍放心,勉强应付完了寿宴就悄悄溜出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歪着脑袋,发髻上的流苏垂在肩头,无尽温柔和可爱,说完了这话,她又伸手捏了捏下巴,仔细端详着自己儿子的脸,微微蹙眉。
“祎儿,怎么你好像黑了不少?是晒黑的?”
“母妃,怎么你好像不了解你的儿子了?我自小跟着你在草原上长大,你何时见过我晒黑过?”
彭云涪跟自己母妃的关系不同于旁人,本就是外族出身,又是草原上长到十五岁才回到盛京的,二人的性情都带着草原上的豪爽和直接,母子之间平时的对话就像是兄弟,丝毫没有半点拘泥。
宸妃微微挑起左边眉稍,眉尖皱在一起,凑近了儿子的脸,指尖在他面皮上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