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忙查看了碎玉儿的脖子,见上面并无伤痕,就连半个手指印都没有,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安慰受惊的碎玉儿,却冷不防前面已经走出去两步的于连猛然回首,扬着一对弯弯的眉毛,郑重其事地盯着她的脸,高声叫道。
“姚淇悦,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本公子的事情!”
“三公子放心,姚淇悦都记在心里了,绝不食言。”
姚淇悦立刻举起三根手指,郑重起誓,于连便点了点头,顺手捡起地上的佩剑,满意地去了。
许是心中愉悦,他走路的脚步轻盈,还带着点小小的跳跃,配上他身上那件晚霞一般的阔袖长袍,看着就像是个欢喜的娃娃。
姚淇悦心想,这位三公子,带着点简单的可爱。
比彭云涪那个变态可要可爱多了。
只是这样简单可爱的人儿,怎么会喜欢彭云涪这样的变态?
而且为了那个变态争风吃醋……
啧啧,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世界之大,什么稀罕事都有。
当晚,彭云涪归来后,姚淇悦细细向他汇报了屋顶上有人潜伏偷窥之事,却隐去了碎玉儿来找自己说话这样的细节,还添油加醋地把于连相助追敌之事讲了出来。
“虽然没有追上偷窥的小贼,可幸得三公子及时赶到,帮奴才赶退了那贼人,三公子武功卓绝,要不是那贼人撒了暗器,三公子一定能把那小贼捉住,三公子为了保卫主子您的寝室安全而不幸中了毒烟,主子是不是该去看一看?”
“于连的功夫一向不错,又是轻易不会中毒的体质,怎么会……”
彭云涪一听,果然皱起眉头,只是说了一半就顿住了,随后自柜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来,放进姚淇悦手中,吩咐道。
“把这个拿过去,让他服下。”
想了想,却又摆了摆手。
“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是呢,主子,三公子毕竟是为了主子您才一时不防中了毒,这药丸还是您亲自送过去最合适。”
姚淇悦立刻点头,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嘴里殷勤地说着。
“三公子对主子您一片痴心,若是见了主子您亲自过去问候关照,他的伤肯定好的更快些。”
“说的有理。”
彭云涪看着面前这个小人儿,见他两张嘴皮子上下翻飞,满脸都是谄媚殷勤,细长的眼睛便微微眯了起来,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这小子但凡露出这样谄媚殷勤的笑,就一定有所企图。
他一个劲儿地夸赞于连如何忠心痴心,又一个劲儿地劝自己去看望于连,肯定是有图谋。
至于图谋的是什么……
彭云涪漆黑的眸子盯住了少年殷勤的笑脸,心中有一个结论逐渐成型。
于连是个清冷孤傲性子,在王府这么多年,甚少跟人交流,与姚淇悦这个新来的小厮也是兴趣不大,从未有过交集,姚淇悦先前对于连也未有过多关注。
怎么今天这小子倒一个劲儿地说他的好话,还劝自己去看望于连?
只有一个可能性。
于连和这个小子一起打退敌人,在这小子面前展露了功夫,或许是被这小子看透了功夫招数,继而猜到了他的出身……
这小子人小鬼大,心思不是一般的灵活,他鼓动自己去看望于连,是想要凭借着自己和于连说话的内容,验明于连的出身和身份!
好一个鬼心眼的臭小子,他这般精于算计,是不甘心沦为自己的一枚棋子,还在想尽办法摸清自己的底牌,继而捏自己的软肋。
彭云涪想到这里,眸光不由一寒,却又不肯当下就点破这小子的心思,只是随口吩咐。
“于连喜欢清静,不喜多人打扰,本王一人去即可,你去把本王的洗澡水预备好,我待会儿回来就要沐浴。”
“这……”
彭云涪猜的不错,姚淇悦的本意确实是想要探知于连的真实身份,她笃定于连一定跟蜀州唐门有关,也笃定彭云涪和于连之间不单单是那种关系,于是想从二人谈话的神情和内容中验证自己的猜想。
却没料到。
这位主子竟像是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姚淇悦迟疑着,还想要争取一下同去的机会,可面前这位面带微笑的主子,却勾起那薄薄的唇角,盯着她满是谄媚的脸,挑起一边眉稍,声音低柔。
“姚淇悦,你屁股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啊?”
一提起屁股上的伤口,姚淇悦的小心脏就紧了起来,一双手下意识地就往屁股上捂,嘴里却不敢迟疑,脸上越发殷勤地笑起来,赶紧应道。
“主子赐得药膏疗效果然是极好的,奴才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那舒痕胶果然药如其名,最近这段日子用着,连伤疤都慢慢消退了,奴才多谢主子恩赐。”
“嗯,舒痕胶是宫中秘制的奇药,连伤疤都能消退,不过呢……”
男人点了点头,而后却又轻飘飘来了一句。
“倘若本王待会儿回来见不到你准备好的洗澡水,那你屁股上的伤口就要重新绽开了,姚淇悦,你怕不怕?”
“主子,奴才不敢懈怠,一定按时准备好洗澡水。”
男人的脸上笑容不改,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飘飘,姚淇悦却觉得屁股上一阵剧痛,立刻回忆起挨板子的痛苦,忍不住菊花一紧,膝盖就弯了下来,忙不迭地打保票。
彭云涪对姚淇悦的反应显然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动作优雅地转过身去,脚步优雅地迈出门,悠悠闲闲往东院去了。
在他身后,捂着屁股的姚淇悦爬起身来,瘪着嘴唇低低骂了一句。
“变态!施虐狂!”
骂归骂,为了屁股的完整和安全着想,姚淇悦还是不敢耽误,忙忙往浴室里去准备洗澡沐浴的东西了。
东院。
这是一座坐落在偌大清河王府里的小院,院内种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树种,树木森然,还根据地势设计了亭台楼阁,小溪潺潺,寂静雅致,格外静谧。
彭云涪的脚步踏过铺着鹅卵石的小径,穿过一道圆拱门,便瞧见南边华亭边亮着幽幽的光,原来是有人拎着一盏琉璃灯站在那里。
那人一袭藕色羽衣,身材高挑却有些纤瘦,正一手扶着华亭柱子,一手执着琉璃灯,俯身在瞧着什么。
正是三月初,春意逐渐浓烈,天气转暖,那人穿的单薄,一阵微风吹过,纱质的衣衫便随风而起,在朦胧月色中犹如一只展开翅膀的白鹤,几欲随风而去,他的身影便显得越发的纤瘦了。
彭云涪眉头微皱,脚步便多了几分急促,口中低低叫道。
“还没到穿热的时候,你怎么就穿上薄衫了?今儿还中了毒,怎么也不知道好生在屋里呆着,倒跑到这里吹风了?”
“是殿下来啦!”
那人正俯身看得专注,猛一听到他的声音,便立刻抬起头来,脸上语气都带着惊喜,朝着他绽开灿烂的笑颜。
原来站在那里的,正是三公子于连。
他一瞧见彭云涪疾步匆匆过来,语气中有急切还有关切,一颗心便欢喜起来,慌忙扶着柱子站直身子,口中欢喜地叫道。
“殿下怎么有空来瞧我,您慢些走,这里路不平展,天色暗了,小心磕到脚……”
话没说完,他自己倒脚下一滑。
手中的琉璃灯随之跌落,于连哎呦一声,那单薄修长的身影径直往下面滑下去。
“哎呀。”
“小心!”
彭云涪见状一惊,不由急叫一声,脚步便抢了出去。
那下面是一只葫芦状的深湖,里面原本只养着一些供于观赏的锦色鲤鱼,只是于连来这盛京以后总是闲不住,到处溜达,寻来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带回来,只要能养在水里的活物都一律扔在里面养着。
现如今这只湖里,已经不知道住着多少物种了,其中不乏一些凶猛爱吃肉的东西,天色这么暗,于连就这么滑进去,只怕是要被那些爱吃肉的给啃上两口了。
就在那个单薄的身影就要碰触到水面,一道白练腾空而起,直甩过去。
啪的一声击在于连腰部,随后刷刷在他腰间缠了两圈。
彭云涪扯着那根白练,手臂猛地一扬,于连的身子就随着白练一起被带离了水面,最后飘飘悠悠地回到了地面。
肩背靠到了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于连转过头去,刚好对上男人狭长的紧张的眸,心头不由涌来一阵暖流,低低叫道。
“殿下。”
“那下面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大晚上的点着灯来看?”
男人的眸子里却还有责备,一边缓缓松开他的肩膀,一边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刚才要不是本王在这里,再加上反应及时,你若是掉下去了,还能囫囵个儿地上来吗?你难道忘了这湖里面被你养了多少毒物,倘若咬了一身伤,丢了性命可怎么办?”
“可是于连就是命好运气好,得殿下救了命,现下还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男人的怀抱确实温暖,挡住了夜风中萧瑟的寒意,于连不愿意离开这个怀抱,嘴上笑着打趣,肩膀却往彭云涪的怀里挪了挪。
“再说了,殿下难道忘了,于连本就是唐门中人,自幼身经百毒,这池子里的毒物也只是能咬我两口肉罢了,那毒性是要不了于连性命的。”
“哼,你永远都是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所以才会着了人家的道。”
彭云涪似乎并未察觉到怀中少年的小动作,只是拧着一双浓密的眉毛,把自己身上的墨色大氅解了下来,披在于连肩头,随后便捡起地上的琉璃灯,沉声道。
“既然是身经百毒,不怕毒物,今儿怎么会中了那偷窥者的毒烟,险些从屋顶上跌下来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