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这里梅园村,属雍州高陵县治辖,距离长安城八十余里,秦岭云横,泾渭纵贯,村落里不过三、四十户人家,多以耕种、采桑养蚕为生。得名梅园,却连一棵梅树也没有,大多是桑槐,不知因何得此名。
我居住的小院也不是很大,只有三、四间的正房,一处陪房,粗瓦灰墙,竹篱栏舍,几只母鸡在地上觅食,和雕梁画栋的王府相比,岂止是寒酸。院子里桑槐茂密,一阵风过来,槐花落满庭院,深紫色的桑椹早就熟了,只是无人摘采。
一个月下来,仁儿会喃喃叫娘,血缘天成,怎能割断母子之情。我的眼睛也再不怕夏日的光线,每到正午,闭月都会在槐树下铺上竹席,好让我和仁儿一起在树下乘凉。
我歪在竹席上,一手抚摸着仁儿的柔柔发丝,看他玩耍时认真的模样,也很开心。席子上都是长安西市卖来的玩物,木鸡、小陀螺、染彩的细陶娃娃、布老虎……每日都是玩儿这几件,他也不会生厌,这就是小孩子!
篱笆被推了开,是隔壁的张嫂子走了进来,她刚生下了女儿又送给人,奶水正足,王府里的奶母又不能往这里带,闭月请了她给仁儿做奶母,也图个就近方便,。
“小郎君没睡呀!”
听到她说话,仁儿立即张开双臂咿咿呀呀,有奶便是娘,这句话一点都不错。没到一刻,便吮着奶水睡着了。
“娘子身体可好!”
张嫂子是极利落的一个人,不过四十几岁的年纪,家里却有大大小小五个孩子,平时还要纺麻、织布、缝缝补补,日子过的紧巴巴,这就是寻常百姓,和我从前的生活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一分一厘,都要靠辛勤的汗水来嫌取。
“好多了!就是到了晚上腰疼!这几天正在吃药呢!”比起刚从黑屋子出来那会儿,身体真的是好多了。
“郎君在长安城里做生意,娘子怎么不去城里住?这乡下总是简陋了些!”张嫂子笑盈盈看着怀里的仁儿,和我闲聊起来。
“这里挺清静!”我对现在挺知足,虽然没有富丽堂皇的居室,却比在王府时要痛快很多。
“是清静,数来数去就那几户人家!哟!小郎君这么快就睡着了!我得先走了,家里还有活计呢!一会儿再过来!”张嫂子轻轻放仁儿在我怀里,起身又回头,“娘子,明天是市集日,叫郎君回来赶集!”
“劳嫂子提醒!他说今天晚上回来!”目送走了张嫂子,扯过一条被单搭上身上,搂着仁儿入睡。
山里的风很凉爽,还有槐花的淡淡香味,挺惬意!每到这个季节,如宣阁里总要放上十几盆冰降温,倒不如这里舒服。
明天睡了一小会儿,晚上就睡不着,多少年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有变。月上中天,夜色沉沉,气温降了很多,忙给熟睡中的仁儿加了一条小薄被。山村里本来蚊虫很多,还是闭月带来的天竺葵薰香管了用,夜里点上一支,一夜能睡个好觉。
眼前过了戌时,李恪还是没有出现,说好明天要带我们娘俩儿去赶集的,难道有什么事儿给绊住了?就在这时,马蹄声飘进了耳朵里,连忙出去相迎,刚才还担心他骑马走夜路会不会很危险!
“这么晚!路上好走吗?怎么不等到明天早上再来!”
我说话的空档,他已经把马摔在了院子里的大槐树上,又从井里拔上来一桶水倒在马槽里,一边说:“不是怕你担心吗?还真有事儿给耽误了!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什么事呀?”看他风尘仆仆的,忙去铜盆去浸湿了手帕给他拭额上的汗。
“说了你也不懂!仁儿呢?这时候应该睡了吧!这几天怎么样?没人来烦你吧?”他边说边朝屋子里走,是不想再进行前面那个话题。
“谁能来烦我!”我自嘲的一笑,换了铜盆里的水给他洗脸、洗手,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满身都是大汗,“要是热,就把外衣脱了凉快!”
“还真的热!”他洗了手,便把外衣脱下来扔在案几上,又把头伸进帐子里去看仁儿,“这小家伙儿还真睡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都像你跟夜猫子似的不睡觉!”我把寝室外的粗布帐子也放下来,端着一盏灯放在案几上,好给室内照明。
“有没有想我?”他突然从身后将我抱住。
“这才几天呀!还没怎么想呢!”我扭过来身子,握住他的双手,笑意浅浅望着他!在一起已经六年了,日子竟过得这么快!看他一如的英气潇洒,却认为自己老了很多。
“想什么呢?”他弯下腰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没呀!”自从来到这个村子,他这是第一次吻我,心中悸动不止,抱住他的头颈,深深吻了下去,主动的吻,上唇移到下唇,来回游走着。
“可儿……!”他低声喃喃着可儿两字,与我耳鬓厮磨,他的气息渐不均匀,将我横抱起来,轻轻放在榻上,双臂环在我的颈项之下,四目相对着,笑道:“想我了对不对?”
血液里像吸收了什么东西,猛地沸腾起来,每条神经都在燥动不安,手指颤巍巍伸向他的衣襟处,一只只解开内衫上的带子。
“仁儿在看着你呢!”
他突然窃笑,吓得我赶紧转头,仁儿还在好好的睡觉,又在捉弄我,重重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你真想……?不是老说腰疼!我还没有给你揉揉呢!”他犹犹豫豫的看着我。
“不……疼啊!”三个字一出口,我都觉得自己的脸很红,这明明就是在向他索取。
“真不疼?那我可要动手了!”他抬起我的下颌,“闭上眼睛!”
我照他的话闭上双眼, ‘簌簌’几声响过,衣物被如数褪尽,吻落在颈项间,双手抚上丰盈在揉搓着,身体像着了火一样燃烧起来,这种经历好久好久没有尝过了!依然回味无穷……低吟一声,他已经全部侵入我的身体里,痛楚同欢愉并存,双手紧紧攥着身下铺陈的被褥。
“可儿!”他在我的脸颊侧频频热吻,双臂托在我的背部,身体在有节奏的律动,每用一道力,都像把我带入无尽的深渊。
……
一时旖旎散尽,香汗淋漓,他把脑袋搭在我的背上,指腹在我的腰腹之间舒缓的游走着。突然到了什么,又去散乱的衣衫里翻了一阵,一面精致的青铜小镜出现在我的眼前。
“给我的?”我把铜镜接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着,和平时用的镜子不大一样,镜面大约九寸,青莹耀日,精美绝伦,背面铸有一条盘龙,势态生动,栩栩如生。这一定不是平常之物,有龙,应该是贡品。
“这叫江心镜,五月五日扬子江中所铸!是扬州来的贡品,父皇赏我的!就送了你吧!”他翻身拥我在怀,一手支在榻上托着脑袋,“这镜子还有一个传说呢!扬州在制造贡镜时,来了一位白发老者和一个小童,说能铸出真正的让天子满意的龙镜,于是他们进入镜炉,关紧门窗,再也不见人!过了三天三夜,把门打开,老人、小童都不见了!只留下一首诗:盘龙盘龙,隐于镜中,分野有象,变幻无穷。兴云吐雾,行雨生风,上清仙子,求献圣聪!”
“这诗是什么意思?”一面镜子竟有这么传说故事。
李恪笑道:“父皇常以人为镜,鉴古鉴今不鉴容,四海安危居掌内!自然感动了上天呀!”
“神话故事!”我才不信什么神仙制造镜子献给李世民。
“你还别不信!”他倒是越说越来劲儿,“这镜经百炼易破难成,往往有自鸣,镜成时江面有异象,能听到如笙簧之音的‘龙吟’。龙镜长三尺四寸五分,法三才,象四气,禀五行,纵横九寸,类九州分野,可通神灵。时年江南大旱,道士叶法善称只有找到真龙,便会降雨,于是在内库寻找,最后找到了江心镜上铸的真龙,祈祷之后,果然龙鼻有白气充庭,散遍城内,风云际会,甘雨如澍!”
这镜子还能求雨,如果他没说假话诓我,又把镜子细细看了一翻,除了制作精美,真看不出还有这个功效,不解的寻问:“你父皇把这真龙天子才能用的镜子给你做什么?”
突然想到贞观十七年在九成宫,李世民曾对长孙无忌说吴王英果类我,要改立太子话,再加上雉奴频频生疑的口气,难道……。
“想什么呢!一面镜子而已!”他松开我,侧在倒在了枕上,又拉拉我的胳膊,“有一件事儿……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娴儿……如娴有身孕了!你不会……生气吧!”
这话峰转的可真快,刚才还是龙镜求雨,现在又说到子嗣,峰回路转也忒快了吧!我把镜子放在枕下,自若一笑,“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我算你什么人!你没有把我忘了,已经谢天谢地了!”
“还说没生气,满脸都写着气死!你这毛病也该改改了!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怕是改不了!”听到他说到了元如娴,我哪儿还有心思睡觉,披衣坐起来,未来是什么样子!根本不敢去想,“再过十几年,我就老了,不好看了!到时候你一定会把我忘了!让我在这山村里自生自灭!”
“难道我不会老!”他猛然将我抱在怀里,“我是那种人吗?不会把你忘了的,永远!一有机会,还是会把你接过长安王府的!”
转过头来看着他,长安王府,那是我再也不敢想像的地方!他怎么能做到?
“一言为定!”他的眼睛里明明写满的自信,扯过被子蒙上我身上,“睡觉!明天还要去赶集呢!”
是啊!明天还要赶集呢!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纵然彻夜难眠也于事无补,不如把握好现在!珍惜每一天,瞥到仁儿,他睡得那么香!小脸红扑扑的!再看看他,早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