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晋王殿下来了!
随着侍女的回禀,我抬眼向珠帘外一望,一位瘦瘦小小的少年果然出现在眼前,衣摆、衣袖上全被雨水淋湿。
“雨这么大,你怎么来了?”除了淑妃娘娘,真正关心我的人,也只有他了吧!
“嫂子!我都听说了!父皇下午还跟舅舅讨论两国联姻的事儿!”雉奴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样,缓缓坐在我的对面,眼睛红红,似是要哭,“父皇怎么能这样!舅舅都说不合适,说大唐开国以来,从没有这种先例,可父皇就是不听,非要……!”
“看来你舅舅还是个明白人!”我第一次开始关注长孙无忌这个人,虽然他曾经出现在我的历史课本中。
“可父皇这次却不听舅舅的意见了!”雉奴焦急的说:“焉耆国对大唐很重要,这我也承认!上次候君集打高昌,焉耆国也帮了不少忙!父皇笼络他们也是必然,可也不至于……!”
“算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人家是一国公主,我算什么!换做谁也会舍我而选焉耆公主的!”我坦然一笑,在他面前似是放开了。
“我就不会!”雉奴板着小脸,“还是嫂子好!人又直率,要是换了我,我才不会选那个什么哈哈公主!”
哈哈公主!这个外号取的不错!终于被雉奴给逗乐了,扶着案桌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还能笑的出来?”雉奴一脸担忧的看着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呀?萧夫人知道你被休的事儿吗?”
“你给我小声些!”我立刻止住笑声,伸长胳膊捂上他的嘴巴,这要是让萧夫人听见了,她非要寻死上吊不可,压低嗓声警告,“不许在我家里乱说话!休就休,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我不会去当尼姑,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点点头!”
他的嘴巴被我捂着不能说话,急促点了点头,又眨巴了几下眼睛,应该是听懂了,我才慢慢把手移下来。
“哎!云儿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萧夫人成天记挂着这件事儿,拖一天不解决,就会被她烦死。
“怎么又说这个!我……我……!”他失了神采一样站起来,耷拉个脑袋,“嫂子,我还有事儿呢!明天再来看你!先告辞了!”
这小鬼头,居然趁我没注意,一溜烟跑了!一个大男人害什么羞,给你讨小老婆呢!又不是下毒害你,跑个什么?
这淅沥的小雨总是停不了,阴暗的天气比心情还要糟糕,最不喜欢这种没有一丝阳光的日子。
雉奴这孩子大概也被我吓着了,说明日来看我,一连过了四、五日都没露头儿,他是不喜欢云儿吧?或许他和晋王妃伉俪情深?但又很快被自己否定,脑海里浮现着那日武媚比赛骑马的飒爽英姿,他是喜欢那种泼辣又果敢的女子吧!
何况我自己的事情都没有搞定,哪还有太多心思去琢磨别人。好在萧府的深宅大院,我尽量两耳不闻窗外事,尽量逃避长安城的最新新闻。
我没精打彩的靠在书案边,余光瞥见了萧夫人进来,她还不知道我被休回家的事儿呢!我不知该怎么对她说,更怕说出来她立即会大吵大闹。
“女儿,高阳公主来看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才把眼光转向今天的不速之客,她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她的奸计得逞了,来看看我是不是要寻死上吊?人生得光彩夺目,小小年纪,心地竟是如此歹毒,那房家二公子可真可怜,平日里是怎么供这尊佛的?
“嫂子!我今天是来求你的!”
真是稀罕了!她居然称我一声嫂子,脸上那种无辜的表情装给谁看?今天怎么不神气了?泪痕满面,形容憔悴,倒像只斗败的公鸡。好高超的演技,说哭就哭,如果生在一千四百年后,拿下奥斯卡影后的桂冠,简直易如反掌。
“嫂子,那天都是高阳不好!我不该设局引你们上当!可是现在……!”她眼泪汪汪的跌坐在我面前,“你快去劝劝我哥吧!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四天三夜了,不吃不喝!谁劝也不听!他就听你的!你就去劝劝他吧!”
又在骗我!她又在骗我!他要娶焉耆公主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嫂子,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母妃和我已经没辙了,只有你……嫂子……!都是高阳不好!就是想同嫂子开开玩笑,没想到事情真的闹大了,无法收场了!嫂子!高阳求你了!”
好一个声泪俱下,哭得那个逼真,又在我面前演什么戏?我都落到这步田地,还能有被她利用、耍笑的价值吗?难道这次是真的?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是在为谁伤心?
“嫂子!求你了!”她的手好冰凉,握着我的手里还在瑟瑟发抖。
“女儿,事关重大,你还是去看看吧!”萧夫人也过来劝我,她还不知道高阳的所作所为。
他是为我伤心吗?他后悔了?他不想娶焉耆公主了?或者他根本就是想用焉耆公主来打击我?想到这里,我疯了一样冲出去,差点儿撞到珠帘外的侍女。
……
又回到蘅芷阁外,宋哲远带着王府侍卫已将这里重重围起来,没有接到命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蘅芷阁门的确反锁着,我要怎么进去?进去以后说什么?说我是萧可,和房遗直半点关系没有,他会相信吗?
高阳扶着淑妃娘娘也赶到了,绵绵细雨如毛发,我只好上前把她扶到廊檐下,请她拿个主意。
淑妃也是一脸的焦虑,步履都有些不稳,她抓住我的手,似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宣儿!你进去劝劝他!看看他是怎么了?只有你的话,他还听些!”
“他不会听我的!”没有会昌寺那件事,他或许会听我的,可现在……。
见我一动不动,高阳又是泪如雨下,哽咽道:“嫂子,都是高阳不好!不该领哥去会寺昌,更不访设计陷害嫂子!高阳知错了!你就请去劝劝哥吧!我昨天又哭又喊的说了一夜,他都不曾开门!高阳已经没办法了!哥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淑妃瞥了高阳一眼,正色对我说:“宣儿,都是高阳胡闹!你别放在心上!母妃相信你的为人!”
她居然相信,相信是她女儿设计陷害我?此时此刻能被人信任,仿佛又看到前方是晴朗的天空。
宋哲远在淑妃的示意下,正在指挥王府的众侍卫撞门,那扇红木大门也很脆弱,几下就被健壮如牛的侍卫破门,但他们谁也不敢进入,只在等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到那间再熟悉不过的书房,一切安好!天青色纱幕后是一排排古香古色的书柜,书籍如汗牛充栋,窗台上有一盆白色的幽兰,书案上摆着古琴,物品一一完整,就是不见他的人。
揭开纱幕一角,只却见他席地而坐,背靠书柜,头压得低低,微闭着双目。
提着长裙慢慢移过去,轻轻跪坐在他的对面,他的形容十分憔悴,四天三夜不吃不喝,换谁也受不了!
“想跟你说几句话!不管你信不信!”我犹自苦笑,咬了咬嘴唇说:“没错!萧泽宣所爱之人的的确确是房遗直!情之所钟,谁也改变不了!可萧可……萧可只爱李恪!你听懂了吗?萧可只爱李恪!”
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我认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你又是谁?萧可?萧泽宣?”他仍是低着头,声音有些干涩。
“我从来就不是萧泽宣!我一直是萧可!”我用手背偷偷拭着泪珠,不想被他看到我落泪的样子。
他突然抓紧我的双臂,直勾勾看着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的不修边幅,衣袖上全是褶子,眼中布满血丝,发丝零乱,双唇干涩,可见会昌寺事件对他是多大的伤害!
“你骗我!”
三个字出口,他将我向后重重一推,背部撞在身后的书柜上,痛楚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硬是咬着双唇不喊疼。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忍着疼痛移到他的面前,我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在他的腰际,那股熟悉的零陵香,几乎能让人迷醉,泪水潸然而落,“为什么要相信房遗直的鬼话!你忘了吗?安州的那个晚上,我不是把一切都给你了吗?你说我是你唯一的!”
他的手在慢慢向上移,他已经明白了我的话,渐渐地,将我用力抱紧。
我在他的怀里低声哭诉,“为什么不相信曾经眼前的事实?为什么要相信别人嘴里的话?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他说什么你说信什么?完全是高阳设计陷害我,你都没有察觉吗?”
他的手指揉进我的发丝里,多么熟悉的温馨画面,“可儿!你是我的可儿!我怎么给忘记了!我已经被你们两个弄糊涂!萧泽宣和萧可,情急之下我没有分清楚!”
“我从来就不是萧泽宣!我是萧可!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是萧可!萧可从没有爱过房遗直呀!”抿嘴而笑,多少天的愁云瞬间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