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九嵕山脉横亘关中大地,与秦岭遥相而望。皇家狩猎的禁苑就设在九嵕山南麓的咸阳境内,山峦叠障,流泉飞瀑,奇石参差。正值秋季,猎物肥壮,苍鹰翱翔于峰顶,麋鹿出没与山林,最是狩猎的最好时节。
林中秋风阵阵,荡去了弥漫在山岚间的轻雾,金色的晨光点点洒开,大唐禁卫军旌旗飘飘,衣甲鲜明,整齐有序地迤逦而来,吓坏了林子里的猎物、飞禽,听到这么大的动静,纷纷藏匿了起来。
萧可靠着马车的窗棂向外看,好大的一片山林,郁郁葱葱,远山隐隐,高天流云,是个好地方!怪不得唐太宗会把他的陵寝——昭陵,也选建在这座九嵕山脉。可她更多想到的是武媚,不知这次狩猎她有没有来参加呢?
她算是前吴王妃杨慧仪的表妹,两个人一定很要好吧!那晚她的表情有些伤感,一定是在叹那位红颜薄命的表姐吧!
就在萧可胡思乱想之际,雉奴骑着一匹小黑马赶了过来,穿一件松绿色胡服,马背斜挂弓箭,几次向马车内招手都没人注意到,只好把马儿的速度放慢,低头朝车窗里瞧,眨巴着小小眼睛道:“可姐姐,你在想什么?”尽管这姐姐有太多古怪,他却从不曾相问过!
“想武媚!想杨慧仪!”萧可呆呆回了一句后才发现是雉奴,“原来是你这小孩子儿跟我打岔!玩你的去,不许管大人的事儿!”仗着比人家大了五岁,萧可立刻划出了界线。
“一会儿打只锦鸡送给你玩儿!”雉奴呵呵一笑,策马扬鞭而去。
当萧可的马车赶到皇家禁苑时,狩猎早就开始了,除了守卫行辕的禁卫和妃嫔、公主、命妇外,皇帝、太子、皇子、文武大臣们一个都不见,只剩秋风吹动深林,卷起千层的绿色海浪。
萧可遥想着狩猎的场景,锦旗飞扬,号角齐鸣,李世民自然是第一把的好手,可承乾太子就相形见拙了,听说他小时候顽皮摔折了腿,走路还一瘸一拐,就别提打猎了。魏王又胖成那个样子,能上去马就不错了!再说人家是典型的文人。
还有那个李三郎,说好带她见识见识!这下倒好,连个影子也看不见!刚想下车,就被又宽又长裙子绊了一下,十分碍事,只好在马车内换了胡服,才无拘无束的跳了下来。
遥遥一望,隐隐有欢笑声传来,就是林间那座专门为嫔妃、公主、命妇设的行帐,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何况里面有那么多女人!萧可正在犹豫着进不进,远远看见李三郎骑着一匹白马驶来,天青色的胡服衬着苍翠的山林,霎时好看,宋哲远等随从紧跟在他的身后。
“怎么现在才来?”李三郎拉紧缰绳,马儿驻足在了萧可面前。
自已跑得没了踪影不说,还怪我!萧可心下里嘀咕,脸上却是浅浅一笑,周围毕竟有好多少人瞧着,她这个王妃不能太没有水平。
李三郎伸手一只胳膊,把他的王妃拽上马,鞭子轻轻一挥,马儿急速飞驶,穿梭在青山脚下、清泉溪流之间,花草树木一一在眼前飞逝而过。马儿一路向前飞驰,那感觉就像坐在云宵飞车上,萧可未免害怕,紧紧搂着李三郎,生怕自己会突然掉下去,直到他纵马在一处山岗之上,仰天而望,准备挽弓搭箭。
“看到盘旋在高山之巅的苍鹰了吗?射下来给你玩儿好吗?”
萧可自是举双手赞成,向蓝天中一瞥,金光闪耀下,哪儿有鹰的影子。
李三郎目光一转,再不理会空中的雄鹰,就连搭好的弓箭也放了回去,匆匆策马下了山岗。萧可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他从马上放下来,两人徒步前行,向深林中而去,那幽深处的草茎都长到了腰际,还夹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鸟叫。
“我们……!”
萧可一句话没问完,就被李三郎堵住了嘴巴,他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指向那出高大浓密的草丛。
“出来!”
难道这里藏着人?萧可直勾勾盯着那里,草丛晃动几下,果真钻出一个少女来,大红石榴绫裙,散着一头长发,肤白如雪,衣衫极为不整。
“三哥,你怎么在这里?”十七公主高扬着头,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做的好事!”李三郎绕过十七公主,长剑仍指向草丛,“还不出来,让我进去拖你!”
“三哥,你不要多管闲事成不成!” 十七公主拽着他哥的胳膊,好让草丛里的人有机会逃走。
那草丛果然又晃动几下,这回钻出的却是个美少年,白衣翩翩,唇红齿白,脸上稍带一丝不安。伟伦!萧可怎么也没想到,伟伦竟然与高阳公主钻在这里幽会!李三郎看到与妹妹幽会的男人,自是怒不可遏,长剑向前一送,自是把十七公主和萧可吓了一跳。
“你杀他不如先杀我!” 十七公主挡在伟伦面前,态度极为顽固,“你知道的!父皇原先是要把我许给他的!可现在呢!房遗爱算个什么东西!我根本不喜欢!三哥,不如你今天成全我们!”
“好!那我就成全你!免得你做出丑事让阿娘伤心!”李三郎嘴上这么说,哪里肯对亲妹妹动真格,伸手把高阳拉到一边,长剑直指伟伦的咽喉。
伟伦缓缓闭上眼睛,竟然避也不避,萧可大惊,只身挡在伟伦前面,“三郎,别杀他!”当看到李三郎愤怒和怀疑的目光时,又不知该怎样解释,“他以前救过我!”
先是妹妹舍身相护,现在又换了他的王妃,李三郎心里像打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掷下长剑,拂袖而去。
“我的好嫂子,怎么哪儿都有你!” 十七公主没了怕局,上前推了萧可一把,拉起伟伦就走。伟伦不曾向萧可看一眼,更不会有什么感激的话,像不认识她似的,挽着十七公主的手徒步远去。
萧可就像被丢弃的孤儿,若大的山林,寂静无人,她完全迷失了方向!抬头望天,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连阳光都被遮的严严实实,看来三郎是真的生气了!无奈,只好顺着伟伦与十七公主消失的地方向前走,莫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发现一片湖水,在青山茂林之间,蓝盈盈,静幽幽,像一面天然的大镜子,而她要找的人就坐在湖水边。
萧可走上前靠着他的肩膀,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林间的风卷着她散落的长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解释!但我和他真的是朋友!没别的!”
李三郎侧目瞅着萧可,嘴角带着一抹自嘲的笑,眼神里明明是不相信,“我记得净土寺后的杏林,如果我没记错,是他住在那里吧!”过往,越想越不是滋味,反手把萧可带在怀里,吻在她的唇瓣上,一手撕开她的胸前的衣襟,肆意玩弄。
“三郎,别这样!会被人看到……!”
萧可躲避不及,整个人被李三郎压在身子底下,绫裙也被他拉高,难道他想在这里幕天席地的欢爱不成!大惊之下,萧可苦苦求他,直到听见马儿的嘶鸣声,才被李三郎放开,赶忙把身子转到一边整理衣服。
雉奴没头没脑的冲过来,看到湖面那一幕,立即驻马,倒有些不好意,神情也颇为尴尬,便把目光移到那匹在湖边儿悠闲吃草的白马上,“莫非三哥今年想输?怎么一只猎物也没有!”
“急什么!我就是现在去也不迟!”李三郎笑盈盈起身,那白马像通人性似的颠颠儿跑过来,他一跃而上,飞驶而去,却把萧可和雉奴全丢在那里。
“三哥也真是的!怎么就把你丢下了!”雉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从马上解下一只拴着脚的锦鸡给萧可,“怎么样?好看吧!给你玩儿!”
萧可哪儿有心思玩什么锦鸡,刚才那样维护伟伦,又提到杏林的小屋,三郎这醋是吃大发了!自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就没见过他拉黑脸儿!想到这儿,再也顾不上别的,拴着脚的锦鸡也给她踢到一边儿,拽起雉奴立刻上马追人。
两人骑着一匹马,就在那树林里兜起了圈子,东找找,西打听,就是没有李三郎的信儿!眼看暮色已至,萧可大为焦急!
“你到底怎么了?不是又跟表哥碰面了?”雉奴扭过脖颈看向萧可,言又欲止中猜到了七分。
“我才没跟你表哥碰面儿!都是你那十七妹!”萧可是越想越恨,拭着满头的大汗嗔怪,“都是她跟伟伦钻在草丛里幽会!让三郎给逮住了!他举着剑就要杀伟伦,我能见死不救吗?都是你那惹事生非的极品妹妹!”
“还有这一出儿!”雉奴瞪大眼睛,一付难以置信的表情,“十七妹也太出格儿了,父皇也不管管!好了!好了!你也别怨天怨地了!说不定三哥早就回去了!咱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两人顺着林间小道儿返回歇宿的营地,此时夜幕微沉,篝火燃起在营地的正中央,一大群人围在那里载歌载舞,烤熟的猎物香飘百里。三郎说不定就在那里呢!萧可正要挪步,却被雉奴制止。
“别去了!要是别人问起我们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怎么回答?不如,你先悄悄回营帐休息,我去打听三哥的下落,待会儿再让人给你送东西给你吃!”
萧可自认雉奴考虑的周到,一个伟伦就说不清了,又何必多生事端!别了雉奴,正要去寻找自己所属的营帐,不经意又碰到一个熟人,身材高大魁梧,穿着缺袴袍,剑眉星眸,威风凛凛,烧成灰都认识!萧可狠狠瞪了他一眼,慕容天峰,萧夫人姐姐的儿子,在宫里做什么千牛卫大将军,曾经就是被他三番四次地抓回萧府,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
“表妹一向可好?”慕容天峰朝萧可打着招呼。
“好得狠!”萧可又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