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了长剑，步步坚定，他已经跨过门槛，空旷的大厅，正中是柳州木的棺木，巨大的压在他的背上，让他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几欲弯下，难以呼吸。
十七……他的十七，不会，不会死的……
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那个棺木上。
“花无神，纳命来吧！”
“花小心！”
即使是一前一后的声音，即使没有差别，但是剑如闪电，再次刺出。
同时落在他的耳中，已经没有分别。因为他的双手推开了那扇棺木。
刹那，剑锋已经透过了他的身体。
血，喷涌而出！
花无神感觉不到，也听不到。
仿佛和这个世界隔绝，他落入了一个人的绝望深井。
长剑悲鸣，久久不绝，有血珠凝固在穿过他身体的剑尖，血滴迅速的聚集，在不堪重荷下，凝落滴下，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月破有一瞬间愣住，他不相信居然这么容易得手！
殒墨和乱世，也被这一瞬间给惊呆了。
花无神气血翻涌，觉得胸前一片透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已经破碎，脚下虚软，他整个人都趴在了棺材上，低头凝望她苍白的面孔，长长的睫毛毫无生气的垂下，印出细碎忧伤的阴影……
她的嘴唇尽失血色，没有办法再对他说——
元山大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元山大哥……你这么好看让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元山大哥，十七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快乐。
……
都没有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对他的依赖，她对他的信任，她对他的依依不舍……
什么都没了！
头，晕眩，身体里面有什么在一点点的流失。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凝望片刻，低声呢喃，“是它伤了你，是它……”说完，毫不犹豫的握住了透过他胸膛的长剑，殷红从指缝汩汩而出，惊呆了月破，不知道是该抽剑回去，还是由得他自我伤害？
“十七，你等等我，我们……我们一起走。”左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他温柔小声的对她说道，仿佛是怕惊醒梦中的她。
提掌，他脸上是必死的决绝。
十七……失去你，我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缓缓闭上眼，他呢喃：
“等我，十七。”
……
“不要……”
殒墨的喊叫，还有乱世的惊慌在他手落下的一刻炸响。
电光火石间——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衣袖喷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就连他的手背也染上那抹温热。
遽然睁眼，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十、十七？”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棺木中那个原本已经没有生气的人，睫毛在微微颤抖。
“不……不要……”声音虚弱如蚊，虽然看不到她的嘴动，可是声音——是她！
缓慢的，十七微微的睁开了眼，空茫的双眼，好半天才凝聚到焦点看到面前脸色苍白如纸的人，她深深的吸口气，惊惧的盯着他胸前的那把长剑。
花无神狂喜，活着，她还活着！
身子微微颤抖，失血过多他觉得自己已经支持不住了。脚下虚软，人已经缓缓的倒了下去。
十七伸手却连他的一片衣袖都没来得及抓到他的人已经像是失去意识的倒下了。
惊骇的倒抽口冷气，她忍下心口那股翻涌的气，压住喉头腥甜，跳出棺材蹲在了他面前，看着那把穿透他的长剑，她浑身开始不住的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还是晚了吗？
听到了他悲恸的声音，却没办法睁开眼睛对他说话。
她想大声告诉他，她没有怪他啊！
她只怪自己不能放下自己背后的重量，不能告诉他真正的实情啊！
冲破了穴道，却还是晚了吗？双手很快的浸染了他的鲜血，温热布满她的手掌，刺眼的红色染上她的双瞳，悲恸的仰天狂嚎：
“不要——”
花无神觉得自己好累，自己好像跌在了羽毛之中，温暖而轻柔，眼前黑幕一点点的拉下，他好像，听到了十七的声音……
穿着夜行服，右手持剑，左手捏剑诀，一本正经的在对他说：
“我是杀手！”
那时，她笑容灿烂，眼神明亮……
“唔，唔唔唔唔，唔唔。”
“十七小姐，您说的是什么？”福禄叔很有礼貌的低下头问一边嘴里不停塞着某种家禽的大腿，一边不知道呜咽什么的十七。
她仰起头来，身上穿着淡绿色的裙纱，纤细的腰上环佩着金色流苏，原本高束的头发也都被手巧的婢女环成了随意的发髻，上面斜斜的插着一支简单的珍珠簪饰，多余的青丝都披散在肩，怎么看都是名门大家的小姐，和以前的她对比根本无法想象就是当初那个“傻小子”，
只是……除了……
她的形象真的和一个大家闺秀差太远，跷着二郎腿，撸起袖子两只手奋力的抓着食物在嘴边撕扯着。
“唔唔唔唔，唔。”
“呃，能不能再说一遍？”他脑袋后面有一大滴汗流了下来，和她聊天真的是很辛苦啊。
十七翻白眼，丢个他一个“这你都不明白”的眼神，胡乱嚼了两下，把东西吞咽下肚后，用上等丝绸做的衣服胡乱摸了下自己的油腻腻的嘴角后，对福禄叔说，“我在问花要不要吃东西啊。”
福禄叔嘴角抽搐，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好心的给她解释，“主上这个样子是吃不了八宝鸭子的。”
真的是亏的他观察半天后才看出那个东西是什么的大腿。
“不会吧？”她大呼小叫的站起身来，惊讶得眨着那双大眼，“他怎么会不能吃啊？”
福禄叔嘴角继续抽搐，他能吃才有问题！
沮丧的低下头继续啃鸭子，总算吃完了那只鸭子腿，意犹未尽的咂了半天骨头后，爆出了她的第二个疑问：“什么时候吃晚饭？”
福禄叔差一点被空气哽死。拜托，吃完午饭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之前，而且在半个时辰前她叫嚷着要吃甜点，好吧，甜点，可是问题就在谁家的甜点会是八宝鸭子啊？
而就他在感慨以及佩服十七那个身体里那个无底洞的时候，就看到她用那只刚吃完的油腻的手开始抓头发。
他觉得太阳穴在隐隐抽痛，福禄叔觉得自己真的要晕过去了。
“算了，我十七一定能忍下去，挨饿也会忍到开晚饭的时候。”她努力认真地表情，让福禄叔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虐待她，明明早中午三餐丰盛不用说还外带了她期间的中上午的餐点，中下午的甜点，还有深夜的夜宵的说。为什么她还会那么忍耐的说饿呢？
有些头晕，他决定出去了，“十七小姐，我先，我先出去了。”再这样和她说话下去，他一定会抓狂的。
“嗯嗯。”胡乱的点头，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静静躺在那里的花无神。
已经有多久了呢？
她伸出了手指细细的数，像是自言自语的在说话：“半年了呢，花，你躺在这里有半年了呢。”
她扶住他，却没办法阻止他的血流不止。眼睁睁的看着殒墨和乱世给他喂药疗伤，她无措的站起身来看着曾经辉煌而又风光的“引雪渊”如今死伤一片，无人生还，只有月破门主在她的脚边茫然的看着那柄染血的长剑一动不动。
她突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身上突然轻松了下来，好像有什么被丢掉了，从来没有如此自由过的感觉涌上眼眶温热的液体滚滚落下。
那个时候，她回过头看他，觉得他的呼吸也停止了，但是她突然不再悲伤，只是蹲在他的面前，平静的重复他对被点了穴的自己说的那番话：“花无神，你等等我，我们……我们一起走。”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个人爱她不只是深入骨髓，他是用他的整个生命来爱她。而她，也明白了，如果没有他，她活着也没有了意义。
生同衾，死同穴。
她的心从来没有那么平静过。
不过……回想起来，她噗嗤笑出了声，纤细油腻的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想到当时殒墨和乱世在听到自己准确的叫出他名字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惊吓过度的表情，她就觉得好笑，尤其是乱世，平时完全是一幅花岗岩的样子平板冰冷，可是那个时候就好像是被打碎的瓷器扭曲的脸，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好好笑！
“花无神，花无神……”她轻喃着他的名字，小脸上带出一抹绯红，羞涩的看他一眼，“还是那么好看啊。”即使在睡梦中，他依然那么好看。吞咽口口水，她突然觉得自己饿了……
摸着自己的小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名字呢？她侧过头想了想，好像，也是在照顾他的那个时候，他在发烧，她因为愧疚而照顾一宿他，却听到了他梦中的呓语，“……十七，我叫花无神，莫要再叫错我的名字。”
“花无神啊，都说你无所不能，那么，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摸上他的脸。
戳戳……
再戳戳……
再戳戳戳……
“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一个人这样玩很无聊啊。收回了手，撑住下巴，眨巴着大眼看着他，“花，醒过来吧。”
她倾身，半个身子靠向前，嘴唇距离他无血色的嘴唇不过一指间的距离，她突然想到什么，一双眼乌溜溜的转了整个空旷的卧室一圈，唔……貌似就她一个人，再用手摸摸自己的小腹，有点饿……
那么，能不能吃他呢？
盯着他的唇线，怎么这个也这么好看？
她皱着眉头努力地抵制自己冒出来的念头，不能欺负手无寸铁的人！这是她的原则。所以……
“可要拿好噢。”她把刚才吃剩下的鸭骨头塞在了他的手中。
——这就不算欺负手无寸铁的人了吧？他可有兵器呢！
说完，她一抹嘴，舔舔舌头，那，“我就吃咯……”说完，她的唇重重的压在了他嘴唇上，头摇了半天后，抬了起来，“没，没什么感觉啊！”坐在床边纳闷的挠头。
该死的殒墨，明明告诉她，男女这样嘴对嘴很有可以填饱人肚子的幸福感，可是根本没有啊！
被骗了！
气鼓鼓的，就要起身去找他算账，可还没站起来，手腕就被一股力量拉了下去——
她的整个人都贴在了花无神的身体上，听着他强而有力地心跳声，她瞠大了眼睛，头顶落下了沙哑，而又等待了好像一辈子的声音：
“再来。”
“花——”
她抬头，泪盈于眶。
他嘴角吃力的带出一抹笑来，眯起凤眸更添一种难言的致命诱惑。
她口干舌燥，舔了舔上嘴唇，试探的问他，“要不，再来一次。”
他眯眼浅笑，不再言语，撑开了双臂，无声的对她说：
欢迎品尝！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