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透一边想着关于节目的事,一边向着一楼走去,完全没注意到一旁偷偷跟随了很久的人影。
“喂!”那人忽然对着杨宇透大叫了一声。
杨宇透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一脸淡定。
“你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发情的母猴子?”杨宇透的死鱼眼对着宁末曦的眼睛。后者吐了吐舌头,转过头装出不在意的模样。
“看在你还记得我们俩的约定的份上,我选择不跟你计较。”宁末曦虽然被嘲讽了,心情还是蛮不错的,杨宇透主动到了艺术楼来找她的妹妹,说明他还是个很不错的人嘛。
“约定?”杨宇透有点懵:“你妹妹在这儿?”
“你不知道?”宁末曦惊讶:“她中午一般都会练琴的,我来给她送午饭,原来你到这儿来只是巧合?”
“呃……是。”杨宇透实话实说。
“嘁。”宁末曦别过脸,不高兴。
杨宇透感到奇怪,刚刚那个小女孩看着挺眼熟的,不会是她妹妹吧?
“你妹妹是不是一头黑发,长得和你挺像,身高只到我肩膀这样子?”杨宇透问道。
“你知道啊!”宁末曦惊讶:“这么说来你已经和她见过了吗?”
“嗯……”杨宇透摸了摸鼻子,不仅见过了,还印象深刻。
“那现在直接去找她吧,你有时间吗?”
“行吧。”杨宇透答应。
他俩走近了钢琴室,里面的少女又开始了弹奏,只是按下琴键总有些重,似乎心里没有平静下来。
宁末曦敲了敲门。
碰!
“我说过了我不想……诶,姐姐?”宁初夕直接爆发了,她转过身,却发现是她的姐姐,身旁还站着刚刚那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宁初夕狐疑地看着杨宇透:“这人……”
宁末曦不知道他们之间刚刚发生了一点不愉快,对宁初夕说道:“他是昨天你在一楼看见的那个人,你见过他了吗?”
“嗯……”宁初夕仔细打量了杨宇透一会儿,昨天她只是看见了一道背影,所以刚刚并没有认出。
原来刚刚他说要弹一曲并不是开玩笑……自己真是失礼。
“抱歉。”宁初夕朝着杨宇透鞠了一躬:“刚刚我失礼了。”
杨宇透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别人的歉意。
宁末曦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望了一眼妹妹,又瞧了眼杨宇透,一幅好奇的样子。
“请问……”宁初夕的脸上似乎一直都没什么表情,无论她说什么:“那首钢琴曲,是你的原创吗?”
“不是。”杨宇透没做思考,直接回答:“是一个伟大的天才所作,几经辗转才到达我这里。”
杨宇透昨天弹的是肖邦的《夜曲》,对于这个伟大的作曲家,杨宇透有些其他的情绪,并不愿意占有他的作品,即使没有人知道。
记忆碎片带给他的不止是简单的才学,而是他人的记忆和经历,也包括了一些情感。
“他还在世吗?”宁初夕问道。
杨宇透摇了摇头,很遗憾,他从来都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好了,不说这些了。”杨宇透拍了拍手:“你姐流着眼泪求我让我给你弹一首,以了却你的心愿,直接开始吧。”
“不是!”宁末曦感到很羞耻,虽然她确实哭了……可是也不是因为杨宇透啊。
“好。”宁初夕似乎很不喜欢说话。
“你出去一下,外行人就不要掺和了。”杨宇透还有些话想对宁初夕说,但不想让宁末曦听到。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宁末曦嘴上嘟囔了两句,还是离开了。
“要听昨天的么,还是想听听另外的。”杨宇透问道。
“昨天的。”
“好。”
杨宇透应答一声,整个人立刻沉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感受手指下的黑白琴键,如同抚摸着自己的内心。
按下第一个琴键时,淡淡的音传来,随即,钢琴里渐渐宣泄出了更多音符。
《夜曲》是一首悲伤的曲子,或者说,肖邦的大多数曲子里总会有一点悲伤。
有的是悲壮,有的则是凄凉而寒冷的,有的却是在温和中藏着悲戚。
杨宇透在无力的时候,便会在脑中回忆肖邦的曲子,心情总能得到一些缓解。
或许是孤独的人找到了另一种孤独后,心里总会升起一点温暖吧。
《夜曲》相比于肖邦的其他练习曲,难度不高,上限主要依靠个人的感情和理解提升。
一曲弹罢,两人都没有开口,空气似乎静止下来。
“觉得怎么样。”杨宇透说话了,声音很轻。
“我想起了爸妈。”宁初夕低垂着头说道,黑色长发遮挡住了半边脸颊,杨宇透看不清晰她的表情和神色:“你也很孤单。”
“呵。”杨宇透笑了笑:“还好吧。”
他孤单吗?
当然孤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父母意外的去世,几年的自我封闭压在一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少年身上,让他茫然无措。
只是,人总要向前看啊。
“我听说,你也总喜欢呆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杨宇透缓了缓,说道:“家里最近很不好吗?”
“嗯……”宁初夕声音很小:“以前都有姐姐,可她现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她声音越来越小,头低垂着,黑色长发几乎要遮住她整个侧脸了。
钉。
杨宇透忽然按下了一个音符。
宁初夕抬起头,望着他,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杨宇透的意思。
“你喜欢钢琴吗?”
宁初夕点点头。
“于我而言,钢琴能表达出自己的情感,能说出口中没有勇气说出的话……”杨宇透的声音放的很轻。
他又随意地按下自己的手指,弹奏出了轻快而愉悦的感觉。
“你看,这是高兴。”
紧接着,手指飞快地变换,又弹出了悲凉而萧瑟的气氛。
“你看,这是悲伤。”
而后,手指重重地弹响了几个音。
“你看,这是愤怒。”
“你在钢琴中所表达的,我刚刚已经明白了。”
杨宇透之前一直敲门并非只是单纯的不识相,相反,他对于别人的情感,恶意或是喜爱都极为敏感。
他听出了她琴声中的迷茫与无力,还有内心的渴望。
“你只是习惯于这种冷淡的生活了。”杨宇透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眼神,解释道:“我有一个妹妹,和我的关系很不好。”
“我们平时习惯于什么话都不说,什么都不表达,所以,我猜不到她想要什么,渴望着什么……”杨宇透眼神流露出温柔:“直到最近,我才从她可以表达自己想法的事物中偶然发觉她内心的情感。”
“不说出来,不表达出来,别人是不会知道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期盼着别人的理解,这并不现实。”
“所以,去学着和你的爸妈沟通,和你那脑袋不太聪明的姐姐说出你的心意,她也很喜欢你,也同样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加油……”
杨宇透笑了,清秀的脸上映着阳光。
初春的午后,和煦的风流入钢琴室中,琴音随着风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