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锁情,我永不会让你寂寞,即便是阴曹地府,我也愿陪你笑着走一遭!”
“公主你来了。”
“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梨澈一直在等公主。”
梨澈一直在等公主,等公主,一直都在。
梨澈,梨澈,梨澈,那个总是一身素衣,笑如漫天梨花舒卷,眸似三月暖阳般温驯美好的少年。他说他一直都在等自己,一直,一直都在……
像是被人狠狠的敲了一闷棍,我自一片混沌中猛然惊醒,几乎是慌乱的抓住了君墨舞解胸衣的手,几分的惶然的朝他望去,正欲开口。房门忽然被用力推开,画扇满脸泪痕的扑了进来,埋着头几乎是嘶哑的叫道:“王爷饶命,奴婢该死,但奴婢求王爷救救公子吧,只要王爷愿意救公子,就算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愿意!”
君墨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颇为意味的朝画扇望去,玄而缓缓侧头,目光静静的落在了我身上,依然淡淡的笑着:“我可以请王妃解释一下吗?”
注视他毫无意外的惬然神色,我的心里陡然产生了一个颇为古怪的念想,且这念想在他从容清贵的笑容中被无止境的放大及肯定,直到最后方才大彻大悟。
君墨舞,这个我名义的夫婿,他分明早已看透知晓了一切。什么吃饭什么留宿,不过就是想要拖延时间,带着几分愉悦嘲弄的心思看着我像个小丑般在他的面前自演自说。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自以为是的和他演着戏,却万万不曾想到,我才是那个唱着独角戏的悲剧,而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意味的看戏之人罢了。
“王妃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大好”他低头,甚是怜惜的轻抚过我的颊,“如果身子不舒服,本王便替你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王爷——”门口的画扇几分焦急的再次开口。
“滚出去。”君墨舞锁眉朝她望去,即便是骂人,他也能做到优雅至极:“在我还没有怒到想要你的脑袋之前,哦不对……”他顿了一顿:“应该是你那梨公子的脑袋才是。”
画扇听完,脸色立时便煞白一片,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幽然的房间内便再次只剩了我和他。我静静的凝着他的笑,心口却意外的呈现出一片淡凉如水的平静。
以极致的温柔优雅诠释最为冰冷的残忍一向便是这男子的拿手好戏,只是如今戏已落幕,那么便再也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
我垂下眉目,“你要怎样才肯救他?”
他笑了一笑,似乎连声音中也不可抑制的染上几分欢心愉悦的笑意:“王妃的问题真有意思,本王为何要救他?”
我静静的凝着他,胸口满溢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悲凉,是啊,他又有什么义务救他?一个是从出生起便注定高贵的皇亲贵胄,另一个不过是一个不知来历的蝼蚁草民,他又有什么义务去救他?
见我沉默着,他忽然止住了唇边的笑意,伸手捏住了我的下颚:“真的这么不希望他死?”
我眯眼望着他,在摸不透他心思之前决定不再开口。
他起身,站定在床榻边,微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襟,转身含笑的望着我:“想要救他却也不是说全无可能,关键就看王妃你如何抉择了?”
我也同样坐起身,抓着锦被将胸口裹好,几分诧异的问:“此话怎讲?”
他弯腰,一条腿屈膝跪在床上,双手撑在我两侧,身子渐渐前倾,以一种绝对强势的方式欺近我身前。我看着他俊挺的眉眼不断的靠近,再靠近,想后退,后面却是墙,退无可退,只能直然迎上。
在离我鼻翼距离不过分毫时,他终于停了下来,紧紧胶着着我的目光,声音却是悠然至极:“本王这里有一样极其有趣的东西,一直便想找个人试试,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手中多了一样冰凉的物实,低头一看却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摇了摇,里面隐约有球状的物体在碰撞。
我吓了一跳,第一直觉是——毒药?随即又暗自否定,君墨舞此刻既肯救他又怎会自相矛盾的给他下毒?但联想到过去他那些残佞冷血的行为,我依然还是无法放下心来。
似是触到了我眼中的疑惑,他解释道:“人我自然是会救的,但也不会白救。王妃手中的拿着的这东西名叫‘销魄丸’,物如其名。食此丸者不管生前多么的聪明慧黠,一旦沾上丁点就会像失了魂魄一般,行为动作颠倒混乱似三岁黄口小儿——”
闻言我神色一凛,不觉便握紧了手中的瓷瓶。他顿了一顿,继而笑着续道:“当然,这件事的选择权全然由王妃做主,本王是绝对不会逼你的。那个奴才是痴呆活命亦或是就此长眠地下,全在王妃你一念之间,王妃你还是需好好思量一番才好。”
瓷瓶在我手中紧了又紧,紧窒到我险些以为会攥出血来,沉凝了许久我才咬牙望向他:“你为何一定要这样逼我?”
依然含笑的表情,似乎任何事都无法动容其分毫:“王妃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本王刚刚不是才说,选择权全然由王妃你做主,又何来逼迫之说?”
“君墨舞你——”怒斥声戛然而止,我握紧拳努力消化进胸口那股浊然的怒气。心知此刻与他硬碰硬是半分好处都讨不到的,于是低了音量以商量的口气道:“王爷你就饶了梨澈吧,他失去记忆背离乡土就已经够可怜了,此刻若是再一痴傻就……”
胸口窒息的酸意使得我顿了一顿,半响才缓缓道:“王爷若是不放心他留在我身边,这次将他治好以后我便立刻送他出城,以后天涯海角再不相见便是。”
他闻言却只是坐下身,清冷的眸内蕴着几分笑,淡淡的将我打量着:“既然选择天涯海角再不相见又何须如此麻烦?阴阳两隔黄泉人间岂不来的更加干脆痛快,如果这便是王妃的选择,那就这样办吧!”
说着便起身欲唤来屋外奴才,我却慌恼的抱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声音因紧张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等等——”
他停下动作低头望我,玄而蹲下身子,伸手抚上我几近惨白的脸,声音是极尽虚伪的温柔:“王妃的脸色看起来很让本王担心啊,确定不需要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我死死咬唇,心中是一片混乱至极的纠缠,这样的茫然无措比之半年前中秋夜上北漠拒婚时还要来的苍白无力。痛恨于此刻自己的软弱与无能,我沉痛闭眼,几乎是艰难的开了口,“我——”
话还未说完,余音却被一双淡凉的唇舌吞噬而进。我几乎是瞠然的睁大了眼,瞳膜上便映上了君墨舞近在咫尺的俊颜。
那么近,那么近,近到我几乎能数清他荫掩长覆的睫毛,近到我能听清他的每一声心跳,扑通扑通,每一声都直击我的心肺,掀起一片狂风乱作。
这一次的吻不同于上一次的深入纠缠,只是在下唇处辗转厮磨,时间也很短,还未等我晃过神来他便放开了我。苍色的薄唇上隐约有残留的腥红,刺得人触目惊心。我这才后知后觉的醒悟到,刚刚我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咬破了唇,而他吻我也不过是——不过是想要替我将血拂去罢了。
念此,我双颊竟是不可抑制的染上了些许薄红,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他却状似漫不经心的一笑,朗声道:“本王今日倒是第一次被女子强吻,这样便算是扯平了。”
玄而朝屋内窗边的一张书桌走去:“皓月当空,长宵漫漫,如此良辰美景本该做些金风玉露的风月之事,可惜却被你那不识眼色的丫鬟给生生破坏了,还真是可惜的紧。”
随即他在桌上铺陈好一张纸宣,握着笔似乎在写字。我被他刚刚那一番不甚体统的话弄的有些气恼,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哦?是吗,我倒觉得破坏的挺好。”
他低着头笑了笑,没说话。气氛陡然间的轻松使得我卸下了几分警惕,不过转瞬间我却忽然想到了此刻还在奄奄一息的梨澈,忙急急拉开被子下床,他却握笔润了润墨几分漫不经心的道:“放心吧,清禾已经过去了,你那奴才死不了。”
我惊疑的抬头,他却又凉凉的加了一句:“销魄丸我也已经备好了,只等着王妃明日给他送去,这事一样跑不掉。”
果然,我算是明白了,在眼前这个男子眼里,这世上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算计不到的东西。当他想要施舍什么的时候,定是要从那人手中得到或是毁灭更为重要的东西。
只是,我皱了皱眉,只是当这世间万事万物皆唾手可得,再没有什么可令他寤寐求之,辗转反侧。这样圆满的人生,他果真就会快乐吗?
我垂着眼目,望着手中的‘销魄丸’神情几分恍惚,却隐约感觉到一双清冷的目光透过房内摇曳不定的烛光毫不掩饰的凝在我身上,带着几分微灼的探究与耐人寻味,许久不散。
我握着瓷瓶的手一紧,终还是有些隐忍不住这目光中的毫无顾忌,遽然抬头:“你——”
他却忽然伸出右手食指轻贴与唇前,做出一副嘘声的动作。暖暖的烛光融掉了他眼底里一贯的清冷疏离,那一刻绻倦的好似温软流连的春水,一波一波,缓缓的漾进我心里,翻卷开一片扰人心弦的涟漪。
那目光似乎在望我,又似乎在透过我望向我身后一片混沌的世界,又似乎……
在这一片混沌不堪中,我恍惚听到了两个似真似幻的字,一刻不停的在我的耳旁反复回响,不停的不停的,回响……
袅袅……袅袅……袅袅……
连我都忘了那晚是如何沉沉睡去的,只是当第二天醒来时身旁却早已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茫然的望着枕畔清冷,不知为何,心间竟有些隐隐的下沉。
凉衣见我醒来,走上前恭敬的礼了一礼:“梨公子已经醒了。”
我遽然抬头,愣怔了瞬随即极慌忙的拉开被沿责怪的道:“你为何不早些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