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终是王上,掌管一族事务,每天忙得很,除了大臣们呈上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还有许多别的大事要操心,更有那些曾受到前任妖王恩惠的乱臣贼子各种作妖儿,时常将他闹得焦头烂额。
尽管他一再要求,我却不再与他一同上朝。
也许他表妹说得有道理,我毕竟不是王后,没有与其比肩王座的资格。王就要有王的样子,不能因我令他招人非议。
却说他这个表妹,此时我已知其闺名红玉,据说真身是只红狐狸。这个表妹虽已累得其父被削职,奈何情归连城,仍不思悔改且亡我之心不死,每日里也不干什么正事儿,就是寻找一切可以见到连城的机会暗送秋波、投怀送抱,逮一切见到我的时机对我各种言语攻击、恶意中伤。惹得连城怒也不是罚也不是。
当然,这是他自己惹的风流债,必须由他负责处理。
终日里闲得没事,我便自作主张地在他的院子里设了一架秋千,柳树为杆,柳枝为绳,每每我在上面荡得欢快,那种欲飞不飞的奇怪感觉总会让我高兴得放声大笑,然后一众妖侍妖卫便会停下手中之事,藏于各个犄角旮旯偷偷围观,便是那些美艳异常的妖娘也多数一边对我撇嘴讥讽,一面眼光中透露了羡慕嫉妒恨。更有甚者,夜深人静时偷偷换上白裙坐在秋千上飘荡。只可惜荡得没那么高,便也没那么潇洒飘逸罢了,也是美的。
连城对此亦是不喜,虽未出声直言反对,在我于秋千上欢快玩耍时脸色分明是阴沉的。他应知我无聊,以此为趣打发光景罢。只不过,彼时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而已。
后来有一日,也许终是忍无可忍了,他将我扣在身前、脸上带了些尴尬甚是别扭地和我说,我荡秋千时简直就是下凡的仙子美得惊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青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汗,真的有这么美吗)
他说“离生,不再荡秋千了好不好,那样的绝世美景应只属于我。我不想别的男子见你如此模样,只想把你在我的心中典藏。”
连城动人的情话常常让于此方面经验甚是匮乏的我无从招架,不得不听从那妖孽的哄骗,收敛了心性。
从那日起,我便很少荡秋千了,将这秋千送给府中侍奉的妖娘们。
而我,从那以后,便整日里欣赏那些妖媚女子于秋千上悠荡时的飒爽风姿。
被剥夺了荡秋千资格的我闲时无聊便在妖界四处闲逛,领略妖界旖旎风光。
有一天,我着连城送我的那条粉色纱裙出府遛弯儿。街上妖来妖往,熙熙攘攘,热闹得很。一只还未完全修成人身的小牛妖端着一篮熟透的桃子四处兜售,鲜桃的果香味儿让我想起了我的北海,那里的桃子应是六界之中最甜美的,念之所及,便极想买几只尝尝,但掏了掏比脸还干净的兜里又没有银钱,想想也就罢了。
还是我的北海好啊,一文钱也不用花,桃子随便吃,真想回家,唉。
然而,生活还是需要多彩多姿,如我一般只求平和安详应该是没什么出息的。且有些时候即使我想平淡,怕是也有人不允,总想闹出点什么事儿来,给我添点不痛快。
我因身在妖界,周身灵力常令那些妖精垂涎欲滴,仿佛想把我一口吃了才罢休,且修为越高的妖,表现得越强烈。其实吧,他们垂涎的只是我的灵力,与我的人应是无关。连城为此重罚了好几只大妖,修行不易,我心生不忍。打那以后,我便把灵力收起来,只当一个普通人好了,果真便再无妖对着我流口水了,我也过上了我想要的平安生活。
傍晚的霞光美不胜收,仿佛万丈颜色的光条将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我喜欢黄昏时分残余的温暖,似乎能够感觉到黄昏的呼吸,听到黄昏与我的低语,有时我甚至以为我就是那道残阳,在时光中匆匆而来,复匆匆而走,背负着自己的责任,奉献出自己的光彩。
独自坐在房檐上欣赏夕阳,不觉沉浸其中。
连城来了,他坐于我的身侧,与我共享难得的静谧时光。当最后一缕光线坠下地平线,黑暗终于笼罩整个妖族,连城牵着我的手在府邸内漫步。
这段时日,连城无事便会这样牵着我,走遍妖界的每一片山水,每一个角落,看遍妖界风景,真个是花前月下了。
凡间的这个时节,早已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妖界却仍是繁花似锦、满庭幽香。
信步来到后院,不远处小山坡上的一片菲红吸引了我的眼光,桃花?我不过几日未到这边来,没想到竟开了满山的桃花。
一定是连城,他知道我思念北海,他懂我喜爱桃花,他为我种了这满山桃树。
他牵着我一直走到半山坡,微微的风掠过,漫天飞舞的花瓣落在我的额头、发间,我开心得不能自已。花香幽幽、满山芬芳。真像我的北海,美丽、幽静,令我心醉。
连城站在桃树下,沐浴满山桃花,潋滟一身芳华,兀自用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眸、含着腻死人的温柔,于树下深情凝望着我。彼时我的心里有些害怕想躲开,又有些开心,却不知应如何表达的,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不断升腾、升腾,把我本已如止水的心熏蒸得软软的、柔柔的,恨不能时光就此停留、岁月不再变迁。
“离生,愿我这一山桃花可解你思乡之苦,我用了法术,保这半山繁花长开不败。”他直到我身边,“待我将这里打造成另一个北海,你,可喜欢。”(其实他想说的是:离生,如果我将这里打造成另一个北海,你可愿于此陪我,生生世世。)
“喜欢,我喜欢。”心中雀跃着,沉浸于喜悦中的我,点了点头,复又再用力点了点头,我是真的喜欢。喜欢这样美到极点的景致,喜欢这样一心为我的心意,还有这个把我放在心中的倾城男子。心里有什么满满的,仿佛要溢出来。彼时,我如同娇艳的桃花精灵,在万千桃花中穿梭飞舞,喜不自禁。
如玉的纤指从怀中拈出一物置于掌心,然后牵起我的左手从指尖挤了一滴血,疼得我直吸气。凝神看去,那是一块刻着麒麟的红色玉佩,中央麒麟的位置更是红得浓稠。我的血液滴上去不过瞬间就被吸收了,那只红麒麟愈发的鲜艳欲滴。他郑重地将此物挂于我的颈间。
自从长星送我鲛绡事件之后,我便对别人赠送的东西有点接受不良了,不敢随便接受异性赠送的东西,尤其是这类看起来比较贵重的玩意儿,生怕再因自已的无知,无形之中允了别人什么自已办不到的事情。
现连城这物件儿看上去就贵重得很,他又未获我允许便将我的血滴了上去,究竟意欲何为呀。不会和那长星一样,要和我签个什么契约吧。
“连城,你干吗挤我的血啊,好疼的。”我故作夸张地原地跳脚,伸手将玉佩摘下来就要还给他。
连城摁住我摘玉佩的手,一脸正色道“离生莫摘。此乃我的本命玉佩,由我自小以精血饲养,我在其中注入一半的修为。此番你滴血认主,以后无论我在与不在,它都可代我护你平安。”
臭连城,好好的,干吗说得这么煽情,弄得我眼里、心里都酸涩得难受,干吗让一物件儿护我平安啊,你直接护就得了呗。倏然一惊,我这是怎么了,已经在下意识里,想将自己藏在他的羽翼之下,想要他永远在我身边了吗?
“真的吗?半身修为啊,那你剩多少,不会以后要由我时时护你平安吧?”我举起那块玉仔细瞧了瞧,触手生温,气息纯净,诚然是块好玉!
燧凤说的无比深情,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我问了我自已的心,这里面有连城,但我却不敢轻易托付,这世间的事,总是付出容易,却变化太快,相守太难。
燧凤如此,连城亦是如此。
“那以后就全靠离生了。”他挑眉看我,美目光华流转。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我拍拍他的肩膀,看他在如墨夜色中笑得风华无限,双眸闪烁得如同天空最亮的星辰。
然而,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我胸前挂着这块玉在妖界招摇了没几天,就获得了我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的无上尊重与爱戴,此前绝没想到一块红不拉叽的玉竟有此不凡的意义,不觉飘飘然了,走路似乎都带着风,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也许是我的瑟太过,终是又被老妖王约谈。
进得室内,还未在椅子上坐稳,老妖王便迫不及待、不容置疑地为我做了统筹安排,“连城,你与离生心心相印,两情相悦,不如便把婚事办了吧。如今我身体已无大碍,便由为父为你们张罗起来。”
咋又提这茬?
毫无思想准备的我立时被雷得外焦里嫩、蒙头转向,啥情况?就这么未经我同意就把我给嫁出去了?要不要这么强权?
话说,我离生无权无财无家无友,究竟哪点入了您老的眼,让您对我生了必娶为儿媳之心啊。
被逼婚至此,我必须得反抗啊,“王上。。。。。。”
“今日起便改了口吧,叫父王。”老妖王面色严肃,口气严厉地纠正我。
这也太快了吧!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连个改口钱都没给,就叫父王了,这叫我情何以堪呀,“这,不大好吧。”从进门到老妖王一锤定音,不过半碗茶的光景,而我还处于典型的蒙逼状态没回过神来。
幸好连城知我懂我,以怀柔为略,以迂回为术,智勇双全地与老妖王过了几招,才将我从老妖王的强权下成功解救。待连城挟着我步履蹒跚地从老妖王处离开,已是头晕脑涨、一身混沌,不知其然,亦不知其所以然。只听得青铜在虚鼎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活象刚下了蛋的鸡,声音甚为尖利难听。是不是太久没放他们出来了,竟然憋得连笑都不能正常发挥了,这也怪我。
但我诚然是个合格的修炼者,虽居于妖界已隐藏了灵力,也还是感觉到了丝丝不安。说与连城,他却说我心思脆弱,有此忧思实是居住之处离他过远的缘故,又调笑地旧事重提,说要搬来与我同住,也好时时护着我,免我忧虑过重,令我又羞又恼,生生将他丢出去若干次。
因为心思有些飘渺,近几日便不大吃得进去饭食,连城着人一天若干次、若干样的给我准备吃食,奈何我味口全无。
连城见我一日日的有些消瘦,不免着急,亲自端着一碗刚刚送上来、还冒着袅袅热气的甜汤喂我,心里那种不太好的感觉更加强烈,我只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拒不肯喝,他却道“离生不肯喝,是要我哺喂吗?”
脑中忽地现出那年在北海,我哺喂他的光景,以及后来甲乌告知他时他开心得意的笑声,相必这哺喂是个神奇的事情、不能让外人随意探知。
脸上倏地红了,燥热难当。这个妖孽,无时无刻不在勾人,每每将我勾得心慌意乱、意乱情迷。
谁要你喂啊,这只麒麟现在越发地没有个正形,每日里拿我寻开心,越发痞得没了边儿,慌乱里夺过甜汤一饮而尽。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分外准确的。
甜汤入喉已感觉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心口针扎一样的疼痛瞬时袭击了我的感官,深邃的疼痛令我手脚冰冷、回肠百转。我摔了汤碗,以手捂住痛得无法忍受的心口,暗红的血液从嘴角渗出,不过眨眼间,我的裙衫已被冷汗湿透。
连城震惊的抱住我瘫软下去的身子,颤抖着手去摸我唇角的血迹,脸上一片慌乱,急急喊我,“离生,你这是怎么了。”他摇晃着我,扬声大吼“来人,快招大夫过来。”
没有灵力的保护,而我此刻也着实滑有力量释放灵力,只感觉生机不断的从我的身体里流失,我浑身瘫软无力,连轻浅的呼吸也令我疼得撕心裂肺,连城的怀抱滚烫却颤抖着,双臂将我揽得很紧,仿佛一松开我就会消失般不肯放松一点点,我想说“连城,我允你了。”但我只来得及看到他那越来越模糊的带着震怒、痛苦和自责的脸带着骇人的冷酷。在
黑暗彻底将我吞没之前,我耗尽全身的力量,只吐出两个字“荼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