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蝶……”
清柔带冰的声音从身前娇小柔弱的背影处传来,
姬蝶目光微沉,并没有回应。
帝蓉儿低低一笑,压下喉腔的呜咽,
“半个月后,我便要嫁去龙钊国和亲了。”
身后,依旧没有回音。
冷冷的月光从门口折进,比冬天的雪地还要冰冷刺骨,帝蓉儿看得刺眼,连心都痛了起来。
此时的她该是要抬脚走出去才对,但脚却似扎了根,失去知觉,不能动半分。
“恭喜”语气不冷不热,是没心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帝蓉儿凄凄转过身,投入眼帘的便是那人无谓淡漠的神情,如一滩死水,不见半分动容。
眼前的青梅竹马竟然忍心让自己嫁给一个完全不爱也完全不认识的人!已经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了吗……
皇兄曾说过,江蝶虽是看着风流,实际上是个冷心冷情之人。
但也有个好处,这样的男子若遇上心动之人,他便能一世专情,这是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
是我与江哥哥无缘罢了。呵……
“江哥哥,我有个心愿……关于你的”她弯眼一笑,憋回泪水。
姬蝶神色依旧冰冷无波,看着她,静默片刻道:“你说”
“今晚我想把床搬去院子里,和江哥哥合衣睡一夜,每人各盖一床被子。”
说完,心里有些忐忑,她没有信心让眼前人答应一个如此荒谬的要求。
“好”姬蝶答应得出人意料的爽快。
帝蓉儿有些微微的惊喜,随后就垂眸走了出去,那昙花一现的惊喜之光,一瞬间就沉入了绝望的心海。
姬蝶立在原地,在月色与黑夜的交织下,身形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冰冷的神情一寸寸幽暗下去,笑得有些轻讽。
和亲?把一个娇软天真的小公主,送去龙钊国那样的龙潭虎穴?
是想让她自生自灭,还是成为麻木不仁的后宫活死人?呵,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
月上枝头成画,蛙鸣遍地成曲。青玉台阶上渡满月色光华。
皇宫中大大小小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庭宇宫院排列得错落有致。
红墙金壁、琉璃翠瓦,这权利的集聚地,是看不尽的雕栏玉树,锦花碧丛,烛灯痴缠的红烟罗。
在一处明如白昼、金漆玉砌的宫殿内,一老一少,一坐一立,似乎正在争执。
“父皇,您也不管管蓉儿吗?这大晚上的。”
身着明黄蟒袍的太子帝彬正躬身站在皇帝台前,语气带着一丝哀求。
“小江懂得分寸,不会拿荣儿怎么样”
金冠龙袍的皇帝低头批着奏折,漫不经心地答着,头也没抬一下。
“对女儿家名声不好”太子帝彬恳切着。
“你皇妹什么时候要过脸?一口一句夫君,朕的脸都被丢光了。”
皇帝抬头一睨,眼里的威严不觉自露,很是威慑。
“江弟不喜欢蓉儿,儿臣要去劝劝,莫要她做出什么傻事。”
“不用去,你还年轻,不懂。小江这样看似风流的人实际上最是冷心绝情又专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偏偏你妹妹像个狗皮膏药硬是要去贴着。”
“儿臣也知道江弟是假风流真专情,可惜不喜欢我家荣儿。”
“您为何要让蓉儿去和亲吗?您舍得吗?找个美丽的女子挂在皇叔名下封个公主就行了。谁敢不娶皇叔的女儿?!”
“自然舍不得,但朕被她要旨和江蝶成婚弄得甚烦,这倔丫头,就是要让她彻底死心,她才会回头”
皇帝冷嗤一声,心里烦乱,怎生这个女儿就如此不争气,硬是要倒贴过去,把他的老脸都丢光了,真不知是像谁。
“那他们要是不小心……”
“那朕就把蓉儿嫁给他”
“………………”
听此,太子帝彬常年挂在脸上的儒雅端正,顿时一僵。
感情自家父皇是在玩?把自家女儿逗得哇哇哭,心里很开心?
“儿臣算看出来了,蓉儿就是遗传您的性子。”
“混蛋小子,怎么和爹说话的。”说着惯性脱下一个鞋子就丢了过去。
太子帝彬随即一躲,板着脸色大气凛然地规劝道:
“父皇,您年纪大了要学会沉稳。”
皇帝看着自家儿子着榆木样,被气得鼻孔冒烟。
“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木头疙瘩般的儿子,难怪到了现在都没找到个一心一意的女子,你难道要效仿你家皇叔那个榆木疙瘩,一大把年纪了还孤家寡人一个,无妻无子、单身一人要走哪都惹人嫌,
你想让我们帝氏绝后了吗?呜呜……列祖列宗在上,朕对不起我们帝氏啊……子孙不孝!子孙不孝啊!!……”
“……………”
父皇,你就这样扯开话题真的好吗……
“你再不找个人成婚,让你母后抱上孙子,朕就要和你母后重新生个儿子!”
说着,又顺势想砸个鞋子出去,但意外卡在一半,情形尴尬。
“你母后这鞋子好像做小了……”
“……”太子帝渊勉强支撑着面子上的儒雅端正静立一侧……
“真是个木头疙瘩”皇帝抚了抚胡子,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
“哼!本宫的皇儿怎么了”一声庄雅的声音自外传来,
“娇娇别生气,朕是在夸我们的儿子呢!”皇帝暗叫不妙,马上立身迎去。
“你今晚睡御书房!”说完,皇后理都没理他,哼声离去。
“啊,别啊,娇娇我是在夸我们的儿子像你一样端庄大气,温柔贤淑、温雅知礼啊……我的小娇娇,为夫错了,为夫再也再也不敢了……”
跑着,一个鞋子脱了。
“小事,假装没有看见就好。”
“……”
太子帝彬看着掉落在地的一双乱鞋,头顶上飞过六个句号。
父皇,你就这样扯开话题真的好吗……
一只皇家鹦鹉飞过来叽叽喳喳,
“你父皇又不是一两天这样了。有什么稀奇的。”
“我真是他亲生的吗”
“你是你娘亲生的,你爹,我不知道……”
帝彬心里,一群乱马飞过。
“……”
………
广阔的夜空上点缀着几点星光,映得这片大地一派清辽辉煌。
上有星河浩荡,下有娇花碧树,花前月下美不胜收,而此时给人的却是一种深邃的孤独。
“江哥哥,蓉儿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会作诗,还写得这样好。”
帝蓉儿和姬蝶一同躺在院子里露天的锦华高床上,她裹挟着软绵绵的羽丝被。
只露出一张萌萌的小脸和两只软乎乎的玉手,歪着头,看一旁俊美男子平静的睡颜。
“蓉儿妹妹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姬蝶勾唇浅笑,如往常般的语气回应着。
这月下的浅浅的勾唇一笑,同是有一朵洁净的玉兰花在她唇边绽放,满是遮不住的绝世风华。
惹得帝蓉儿心中的小鹿砰砰乱窜,这白莹胜玉的皮肤,流畅凌锐的颚角线条,以及那挺立的鼻梁和蒲扇般的浓翘眼睫,果真就是个月下仙人!
她的心上怎么这样好看呀,想着想着就羞红了小脸,原本绝望翻搅的心海都被这静谧美好的瞬刻给平复了。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她拿出衣袋里的一块绢布,浅浅地念着,不由得感慨,
“诗写得真好,让人想落下泪来。”
“是呀”姬蝶淡淡附和一声。
帝蓉儿两手托在下巴处,半撑着身子,斜立在床上,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她无邪圆亮的眼睛看着姬蝶,娇软软地问道:
“江哥哥,听说你解散了后院的妻妾?“
“嗯?”姬蝶微微睁眼,狭长深邃的眸子斜斜看向她,碎玉般的声音浅浅地道:
“蓉儿妹妹,你问这些做什么?”
她嘟了嘟小嘴,鼓起了两个圆圆的腮帮子,
“蓉儿就是随便一问罢了。”
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俏意,惹得眼前的姬蝶一笑,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掐了下她圆圆鼓起的乳白小脸。
还真是个娇软可爱的妹妹。
“嫁去龙钊国和亲,你可自愿?”姬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帝蓉儿像拨浪鼓一样急忙摇起了头,委屈巴巴地俏声说:“我才不愿意!”
“我偷听到那使臣说,我要嫁的是龙钊国的国师,同时也是龙钊国的二皇子,那人都已经三十好几了,无妻无妾亦无子。
比我们皇叔还老,我才不想嫁!江哥哥你以前也说过,像这种表面上看起来无情无欲的老光棍,私底下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怪癖才是!”
姬蝶听此清冷一笑,“那种万年单身没人要的老男人,嫁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你听着别人讨论你家皇叔就知道,
冷心冷情、煞无人道,杀人如喝水,哪里适合做什么丈夫,就是个混蛋王八羔子,丢大街上都没人敢要,你若……”
话还没说完,周身的温度突然降了好几分,倒不知道是哪里散发出来的寒气,让姬蝶和帝蓉儿都哆嗦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两人都钻进了柔软的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姬蝶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