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殿下,冀王爷求见。”
“他还有空来我太子府?看来我给他找的任务还不够多嘛。”赵元休说,“走,随我出去迎迎。”
太子府,前厅。
“冀王可是很少登我太子府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冀王有何贵干?”赵元休开门见山道。
“臣来向太子府要人的。”元诏廷也懒得绕弯。
“要人?要什么人?”赵元休不解,但仍调侃地说,“不过冀王难得开口要人,只要太子府有的,本宫决不吝啬。”
“凌紫耶。”元诏廷直截了当地说。
“谁?”
“镇关将军府大小姐凌紫耶。”
“真可惜,这太子府就少了这号人。”赵元休惋惜地说。
“殿下不要装傻了,自昨日太子去了将军府,凌紫耶就没有回家。据她的贴身侍婢说,她主仆二人在将军府外被人以迷香迷昏,并将小姐绑走。臣想,在这京城之地,天子脚下,除殿下外,不应该有第二个人对凌府千金感兴趣并敢用这种方法‘请人’。”
“元诏廷!你说的可是真的?凌紫耶被人绑了?”
“这么说,殿下对此事果然毫不知情?”
“我如果知道,还会在这里?”赵元休有些恼怒,“该死,哪个混蛋居然敢动我的女人。”
他的女人?元诏廷压下怒火,“既然与太子无关,臣只有另寻线索,只是……”
“只是其他案件你无暇顾忌,所以要退回来是吗?”赵元休接着说。
“殿下圣明。”
“圣明?你把案卷都带来了,再笨也知道了。”赵元休不悦地说,“本来明珠失窃案是很重要的,非你查不可,但现在我突然觉得那颗明珠其实也挺普通的,那好吧,你就全力去查凌紫耶的下落吧。”
“谢殿下,臣告退。”元诏廷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看来,赵元休对紫耶的兴趣,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来人!”
“是,殿下。”
“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把京城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凌紫耶。”
“殿下,属下不明白,既然殿下要亲自找,为何还要让冀王去找?若用明珠失窃案牵制住冀王,殿下不就可以独享英雄救美的机会?说不定就能轻易夺得美人心了。”
“我是想得到她的心,但是,不想用她的安危冒险。”赵元休走到窗格前,“我想,他也是这样想的吧。”
他原本可以问元诏廷,凌紫耶失踪,将军府都毫无动静,他以什么名义去找她?但是他最终没有问,他认可了那种名义。因为,他用了同样的名义。
这个绑架案的确很诡异,动机不明确,目的不明确,连凶徒身份和性别都不明确,昨夜一场大雨更是把所有线索都冲洗个彻底。在不知道凶徒的目的,不确定紫耶安危的时候,与其打草惊蛇大肆搜查,不如不动声色、守株待兔。凶徒抓的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总会要回凌府打探消息。于是凌府侧门对面的酒楼成了监视凌府最好的地方。
“溪儿,如果你再遇到那个人,还能认出来吗?”元诏廷坐在靠窗的位子,冷锐的双眼没有移开凌府。
“小姐说那个人女扮男装,可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我好怕,我怕我认不出来,怎么办?小姐会不会有事,怎么办……”
“王爷,溪儿当时一定是被吓傻了,现在怎么办?”黑风道。
元诏廷没有说话,脸色阴沉,久久———
“你这样一直看着窗外,就能找到凌紫耶吗?”一条白色身影不请自来,在元诏廷对面坐下。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谁。
“殿下不是已经派人在京城各处秘密打探了吗?”元诏廷云淡风轻地说。
“原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控里。”赵元休懒散的视线看向元诏廷所注视的地方,眼神却转为深沉,“这样……真的有用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
突然,一道迅捷的身影从凌府后院闪过,落在侧门,却没有走开。
“喂,那个人是不是啊?看到没有?他从将军府飞出来,你还不去抓人?看样子武功很高。”赵元休站起身,有些激动地说。
“辽国大将军耶律雷,武功的确很高。”元诏廷无动于衷地说。
“耶律雷?他不好好在他大辽呆着,来大宋做什么?”
“为了女人。”元诏廷嘲讽地说,“这个理由不是很合理吗?”
“为了女人?”他皱眉。
“难道会为男人?”声音平淡无奇。
“不要告诉我他也是为了凌紫耶而来。”
元诏廷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那么很肯定,一定是他掳走紫耶!你还不派人抓他?”
“他经常在将军府出入,”元诏廷漫不经心地说,“以他的武功,要掳走紫耶,用不着迷香。”
“经常在将军府出入?”赵元休几乎不敢相信,“而你居然任由他这样出入?我以为你对凌紫耶很紧张。”
“这不都拜太子殿下所赐吗?”元诏廷冷冷道。
“你……你的理由倒是很充分。”赵元休哼回去,“那你现在准备就这样放走他?”
元诏廷紧盯着仍在将军府外徘徊的耶律雷,久久,才移开目光,冷静地说:“先找到人,其余的账慢慢再算。”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走?”总觉得不爽。
“殿下也可以去抓他。”
赵元休冷哼:“宋辽刚刚和战,贸然抓他,是妄动干戈,你说本宫该以什么名义去抓?说他对本宫内定太子妃心生绮思?那我是不是应该先把冀王抓去?”
元诏廷没有做声,别过头不再看他,一副爱抓不抓悉听尊便的模样。
耶律雷在将军府找凌紫耶未果,又在京城大街小巷找寻了一天,直到天色全黑,才回到客栈,耶律霏早已等在他的房里。
“哥,你又去将军府了吧。”
“那是我的事,你不用管。”耶律雷心不在焉地说,两天了,凌紫耶两天没有回将军府,她去了哪里?
“你是我们大辽的将军,我大辽的骄傲,就算我不是你妹妹,身为大辽的子民,也不能看着你对一个这样的烂女人执迷不悟!”耶律霏说。
“够了,你口口声声说的烂女人———却是我要的女人!”耶律雷冷声说。
“我不会让你这样下去的,我绝不会让你这样做!”耶律霏吼道,然后愤愤转身跑出去。
耶律雷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颓然倒在床上。
而此时耶律霏却冲进了自己的卧房,怒视安静躺在床上的凌紫耶。
“我要毁你的容,划伤你的脸,弄瞎你的眼睛,看你还怎么勾引我哥!”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你没听到吗?你说话啊!”她就是看不惯这个女人,明明生死都操控在她手上,还一副淡然自持的样子,她在她面前演什么戏?她要这个叫凌紫耶的女人跪下来求她。
“小姐,她的嘴被塞着,说不了话啊。”丫环在一旁提醒道。
“要你多话!”耶律霏不自在地责道,接着拿掉凌紫耶嘴里的布条,冷笑道:“怎么?你怕了吧,我看你又瞎又丑还怎么勾引我哥。”
“不瞎不丑的时候,我也不曾想过要勾引耶律雷。”凌紫耶自嘲地说,“而我也没有那种本事,我……只是个连未婚夫都绑不住的女人,如何去勾引别人?”
她的模样几乎让耶律霏动容,“哼,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上当!这里也没有男人,少在我面前装无辜!我哥吃你这套,我只会觉得恶心!”
凌紫耶不再争辩,也不急着逃脱。她知道元诏廷一定会来救她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一旦她有危险,救她的人一定是元诏廷,他不会让她陷入危险太久的。只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他的未来弟媳了,他,还会来救她吗?
凌紫耶将视线移到耶律霏的怒容上,这个女人跟元诏廷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口口声声说着她的诏廷哥,她跟元诏廷到底亲昵到什么程度?她知道元诏廷有个贵为公主的未婚妻吗?
“你说话啊。”她的沉默和打量让耶律霏浑身不自在。
“说什么?你要划我几刀或是砍手剁脚就开始吧,我现在即使想反抗也无能为力。”她把视线移开,看着床顶的天花板,然后干脆闭上。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耶律小姐在大辽也是将门之后,当然不会不敢。”
“你不怕?”耶律霏几乎觉得有点佩服她,但她马上打消这个念头,这个女人一定是在装腔作势,没有女人听说有人要在自己脸上作画还这么平静,况且作画工具还是刀子。
“我说怕,你只怕会动手得更快吧。”
耶律霏愣了一下,才讷讷地说:“你真的很聪明。”
凌紫耶轻摇了摇头,淡笑道:“如果我真的聪明,在这种情形下,是不应该让你觉得我聪明。因为猎人对过分机灵的猎物,总是防备得过分厉害。这对我没有丝毫好处。”
“不,这样一来,我至少现在不会动你,因为猎人对好的猎物,总是舍不得伤害。如果不是外面把你传得那么差劲,我或许不会阻止你和我哥在一起。我哥从没有像这样喜欢过哪个女人,其实我也不想让他恨我,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哥成为一则笑话一个傻瓜。”耶律霏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似的,说完以后便耸耸肩出门去了。
耶律霏踏上镇关将军府对面的酒楼,是想看看将军府丢了一位大小姐,有什么样的动静,她好决定该怎样处理那个现在还躺在她房里的凌大小姐。原本抓她,是想让哥找不到她,就返回大辽,到时候自然会把她放了,但只怕,近期内哥哥是不会想回去的。
上了酒楼二楼,找到可以看到将军府的雅间,却被告知早已被人包下,正准备铩羽而归改日再来,门却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黑衣男子,正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就在还来不及阖上的门缝里看到最想见的人。
“元诏廷!”她大喜过望,提起罗裙正准备闯进去。
元诏廷往门外淡淡地扫了一眼又把视线调到窗外,冷淡地对身边的白刹说:“把她挡在外面。”
他现在没有心情来应对她,紫耶生死未卜,已经一天了,没有任何进展,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如果只是绑架,早就应该有消息了。老天,不要耍他了,他经不起任何失去她的风险。从小,他就知道她是他弟弟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但是从小,他就排斥接受她是他未来弟媳的事实,他要保护她,实现她的一切要求,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他弟弟,从来不是。直到慢慢长大,直到他慢慢知道她要嫁给弟弟的意义,他终于知道,他不能与任何人分享她,即使是唯一的亲弟弟!他对她的感情,从来不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而是男人对女人的,他要她成为他的女人,她只能是他的。
但他和公主有婚约,一旦违背,视同欺君,更会危及她,于是他隐忍压抑,却越来越发现他无法隐忍无法压抑,所以他部署了这一切,先让弟弟结婚再解除婚约,她也不会坚持那纸婚约,到时候对外宣称两家早已解除婚约,也就息事宁人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婚礼当天赶回来,并不顾一切拦了花轿,使得这场风波在京城人尽皆知众口难平。他成了毁掉她名节的刽子手。
但那又怎么样?他不在乎,他知道她也不在乎。他不后悔,他也会让她知道这一切值得。但现在,她却从他眼底消失了,不见了,而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凌紫耶,你最好不要有事,否则,他一定不会放过她!一定不会!他紧握着手中的酒杯,几乎捏碎。
“呃……恐怕来不及了。”白刹不甚遗憾地说,因为耶律霏已经闯了进来,原本准备出门黑风本想把她拦住,但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有些迟疑,这一迟疑便让她滑了进来,他只好又跟进来。
“元诏廷,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出去。”冷得彻骨的声音制止了她雀跃的步子。
“干吗这样对人家……”耶律霏被他的寒冷所摄,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耶律小姐,我们王爷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还是出去吧。”黑风说。
“什么重要的事要在酒楼做啊?”她显然不信,并壮着胆子在元诏廷面前坐下,“喂,你一直望着窗外,到底在看什么?”
“黑风,白刹。”
“是,王爷。”黑风白刹默契地领命,一左一右将耶律霏架了出去。这女人真是不懂察言观色,她不知道她很有可能因为自己的莽撞送命吗?
“喂!放开我!你们大宋不是礼仪之邦吗?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快放开我拉!”
“礼仪要对懂礼仪的人才有用,我看耶律小姐应该不懂,否则我们王爷说了请你离开,你应该识趣离开才是,那么我们也不需要用这种方法请耶律小姐离开了。”二人合力将她丢出门,白刹说完这些话便关上门。
“喂!喂!元诏廷!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喂!”耶律霏不死心地拍着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最后只好泄气地离开。
“总觉得,这个耶律小姐有点面熟。”黑风蹙眉说。
“废话,几天前不是还碰到过吗?还大言不惭说王爷会是他的,我从没见过这样胆大无脑的女人。”白刹说。
“在那之前呢?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那个耶律霏第一次见到王爷就说出那样的话?她是辽人,怎么会认识王爷?”黑风说。
“这些问题都很有道理,但你到底想说什么?”白刹说。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黑风说,“白刹,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在临香楼跟我们交手的人吧。”
“他功夫是不错,但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王爷在临香楼为香蕊姑娘大打出手的事到现在还被京城的百姓津津乐道,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他认为王爷不会想听到自己人谈论这件事。
“谁说不是时候,那个跟我们交手的人,用的不正是大辽的刀法?”
“大辽的刀法?”
“辽宋才刚刚和战,京城里来自大辽的人并不多,除了商人,应该没有辽人会闲着来这游山玩水。但我们却遇到了三个闲人。不是很奇怪吗?”
“耶律霏是耶律雷的大哥,而耶律雷是为了……呃……女人来的,也不算什么闲人。至少他是有目的才来的。”
“那临香楼的那个人呢?”
“那两个人?你确定是大辽的?”白刹说。
“我曾经去过大辽,我确定他们是辽人,而且,你不觉得那天那个公子哥有点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白刹努力在脑海里回忆着。
“耶律霏!”元诏廷突然站起来。
“耶律霏?那个人是耶律霏?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像啊。但她干吗女扮男装逛青楼?”白刹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跟不上,他一直觉得黑风不够机灵,但现在发现自己也有犯傻的时候。
“她为什么要逛青楼我不管,重点是她女扮男装,而且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元诏廷犀利地扫过两人,不容质疑地说,“白刹,你马上去查耶律霏在京城的落脚处,黑风,找画师把耶律霏女扮男装的样子画下来给溪儿认,我要最快的速度。”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就算她曾经女扮男装,而且现在出现在将军府附近,可是她为什么要绑紫耶小姐?没有动机啊。我们会不会找错方向?”白刹说。
“白刹你真的越来越白痴耶,她喜欢王爷,这一点她表现得很明显,但是王爷的感情都在紫耶小姐身上,她抓紫耶小姐的动机还不够吗?”黑风理所当然地说。
“你才是白痴,王爷对紫耶小姐的感情,至今为止紫耶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小王爷是紫耶小姐的未婚夫,我们也一直瞒着。所以这件事,应该不会有第六个人知道。”白刹说。
“第六个人?”这个他还真没总结过,“那知道的五个人是谁?”
“王爷、我、你、婷婷小姐,还有……太子,虽然我不想说,但是很显然,太子的确是知道的。”
“这么说也对,耶律霏的确不可能知道。但也可能是为了耶律雷啊,耶律雷不就是为了紫耶小姐才来的大宋?”黑风说。
“耶律雷……”
“你们,还要继续争论下去吗?”元诏廷冷冷地打断。
“啊不,王爷,我们马上就去。”白刹差点被自己的话噎着,怎么在关键时候这么多话,王爷发起火来可不是开玩笑,何况这火憋在心里都好几天了,他可不想充当这个有生命危险的出气筒。
“任何可能都不要放过,现在马上给我去,我要再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她。”
“是。”两人领命,飞也般下楼,逃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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