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落日的余晖变得稀薄,屋子里逐渐呈现了暗淡,费嫂挑起了灯花。残灯微摇,半明半暗,可在凝月眼前却是如春日里凌霄峰上的朝霞,照得心里暖融融的。
她还想多呆一会,呆在娘的身边。
费嫂执意不肯随凝月回去,她说她必须等香巧回来,这里是香巧唯一能够找到亲人的地方,她必须等。凝月还想劝母亲,费嫂挑起红肿的眼角,一再的摇头:“是娘害成香巧这样的,娘对不起你爹……还是让娘等在这里吧,等到香巧娘心才安。”
凝月暗想,偌大的京城很难找到香巧,只有在这里苦等,她早晚会回来的。于是让凝天写封急信给父亲,父亲一旦知道有娘的下落定会火速赶回京城。
离全家团圆的日子,就差了那么一点。
她还将她与肖衡之间的事情从头至尾叙述了一番,引得费嫂不住地悲泣哀哭,长叹道:“豆子死得虽冤,可庆陵王终是善良之辈,娘只有祈天保佑豆子了。我们冷家虽是穷人,涵量能容世间恩怨亲仇,非是皇家贵胄能所为的,也是苍天有眼,反让我家凝月能和庆陵王结成无量******……”
母女俩又是一阵抱头大哭。
末了,费嫂催凝月回去:“屋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出来的时辰别太长。肖衡如此待你,你也不应反给他添麻烦,乖乖的在府里等他回来。”
凝月顺从了费嫂的话,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紫金巷。
第二****又回来陪娘,费嫂的情绪逐渐平缓,气氛变得活泼,母女俩开始有说有笑了。
“哥呢?”凝月疑惑道,“跟娘才见一面,又鬼到哪去了?”
费嫂淡然而笑,大不以为然道:“他是替衙门做事的,一定很忙,你别说他。你在娘身边,娘已经够满足了。”
凝月面上对哥哥的不满这才渐渐收拢,忙着帮费嫂洗晒衣被去了。
这样过了三天,凝月再次从紫金巷出来,甜笑还浮在她的脸上,宋鹏的马车在前面拦住了她。宋鹏从车上下来,悠闲地打着折骨扇,完全一副斯文儒雅的商人气派。
“凝月姑娘,你我可是难得见面,能否赏脸续续旧?”
宋鹏的声音不轻不重,很悠缓的,却如一声碎响,击入凝月的耳鼓。她熟悉宋鹏不怀好意的笑,警觉道:“宋先生,你我之间没什么话可说。”
她落下了素纱车帘,帘外的宋鹏在轻笑:“凝月姑娘现在身份不同了,自然不把宋某放在眼里。不过,宋某素来是个念旧之人,何况你家兄长可是宋某的好友……”
凝月转手揭开了车帘,紧张地望住宋鹏:“我哥怎么啦?”
“方便在这里讲吗?”宋鹏含着笑意,仿佛就等凝月这句话。
凝月无奈下了马车,听着马车离去的辘辘声响在空寂的巷口回荡,她转过脸,宋鹏诡异的笑如毒粉,洒落在眼风扫过之处:“上次截杀皇帝的案子久悬未破,你哥昨日被人指认出来,关在刑部大牢里。”
凝月的脸颊腾地通红,双眼似要冒出火来:“一定是你搞的鬼!我哥要是供出主谋是你,你也逃不了!”
宋鹏仰天一笑,笑意却变得极冷:“谁会相信他?刑部里面都被宋某买通,凝天怕是进去出不来了。肖衡不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想保你哥哥都保不住。如果你想舍身救你哥哥无异飞蛾扑火,难道想招认自己是假冒的王妃?兄妹同成阶下囚,一旦被皇帝、皇后知晓你以前的事情,你这庆陵王妃子的梦也就破灭了。”
“你究竟想怎样?”凝月极力克制声音的抖动,脑子里如滔滔洪水翻滚。
“跟聪明人说话就不用费劲。”宋鹏仰着脸,面色平和,“初六是肖衡和殷雪玫结婚周年,皇后突发善心想安慰久病的儿媳妇,正在过问周年庆典的事理。京城郊外的馥江烟波浩渺,正是游览赏景的好时节,想必皇帝老儿的兴致高着呢!肖衡不在京城,殷雪玫成了庆陵王府唯一的主人,以庆陵王妃的名义邀请皇帝皇后同游馥江。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假扮殷雪玫,在岸边准备渡江大船,等时机一到,请他们上船便是。”
“殷雪玫呢?”凝月一个冷颤,隐隐感觉有场阴谋正在逼近京城。
宋鹏冷薄的唇开开阖阖:“殷雪玫已回娘家,你去庆陵王府依然可以一手遮天。冷凝月,事到如今你我同系一条船绳,我敢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要不要救你哥哥,你心里有数。”
说完从身上掏出那片面皮,往她的手上一抖。凝月厌恶地瞪着他,唇角颤着不说一句话,宋鹏摸透了她的脾性,不怒反笑:“此东西还是用得着的。”
“宋先生,我瞎了眼认识你!”凝月咬着字,嘴唇已发白。
宋鹏并不生气,甚至始终是好情绪:“如若你不认识宋某,你能跟肖衡喜结良缘?冷凝月,你应该感谢才是,宋某等着喝喜酒呢。”
他哈哈笑着上了车,车夫张扬地举着马鞭,马车随即消失了。一群麻雀聒噪地在天空中盘旋,只留下一段余音,在昏暗的空中回荡。
凝月孤零零独自站着,黑夜,正张开无边无际的翅膀,迅速地将她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