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看见两个人躲在角落里说闲话,臣妾刚巧经过,也是无意间听到‘皇上’、‘太庙’几个字,多了个心眼,才知道他们对皇上预谋已深。当时不知道告诉给谁,生怕碰上的也是一伙的,只好跑到府外拦了辆马车过来了。”她艰难地回答道。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都是府里的。”
肖衡在凝月身后拥着她,声音带着绵热的呼吸侵入她的耳膜,幔帐上那一圈圈的光晕纠缠着,凝月的心中有种近似窒息的紧张。她不知道肖衡究竟相信多少,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解释,走一步算一步。
肖衡忽然站起身,径直走到幔帐外,高声唤道:“李副将。”
有人应了一声,进了大帐:“末将在。”
“速速前去庆陵王府,将府里所有的人控制住,逐一调查,一概不许放过。”
李副将领命而去。肖衡站在幔帐旁,眼里掠过一道寒光,冷声轻哼:“一群狂妄之徒!”
那道寒光刺得凝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帐内热流如烈日当空铺面而下,额头已是一层细密汗珠。截杀阴谋一旦败露,宋鹏定已暂时收起猖狂野心,不给肖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那么凝天还会在王府吗?此时此刻他已经离开了吗?肖衡的这番行动,等于告诉宋鹏真正的告密者是谁,到时候宋鹏会饶过她吗?
肖衡发现她神色有异,重新坐在她的身边,将他的手放在她的面颊上,很柔和地笑了笑,安慰道:“你别害怕,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等你伤好,我就回王府陪你。”
他轻轻地抬起她的双腿,她绸缎的软锦滑下去,直露出那一块块涂过药草的肌肤,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凝月失神地望着他,她实在难以想象,表面强悍的肖衡如此这般的温柔软款,一时,她忘记了疼痛,一种近乎依恋的感觉胀满了心口的空洞。
“上次……”她鼓足勇气说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提起了庆功宴的事,肖衡的目光一凝,动作停止了。
“跟你没关系,是我……曾经犯过大错。”
他说话显得吃力,满目复杂神色,仿佛一把巨大的斧子,正把封埋在他心底深处的秘密一层层劈开。幔帐上的光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火炉里升起一缕袅袅白烟,轻飘飘的在帐内漫散。
“你杀过豹子?”凝月的声音也是轻微的,在头顶上盘桓抖动。
“不是。”他垂下眼帘,眉端蹙着难言的凝重,“我把一个小孩当豹子杀了。”
“后来呢?”凝月闭上了双眼,眼前黑暗,呼吸若断。
“我跑了。”
他的声音很遥远,却一字一字地锥着她的心。她的心在滴血,仿佛看见他弯弓射箭,眉目间满是惨烈的痛,箭头击在铁笼子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不是不惘然的。其实找到了杀豆子的凶手又能怎样?将近四年了,四年前的肖衡早已不在,如今的她还是那时的冷凝月吗?尘世万物都在改变,包括那个人,还有她的心。
还是把所有的仇恨忘了吧,至少在他心里有那份悔痛,那道阴霾折磨了他四年,她理该释怀了。
她睁开了眼睛,正看见他抬眸朝她沉重的笑了笑,他的手重新握住了她的。于是,她的嘴角牵起淡淡的笑,两两相望,却不言语。她看着他,看他轩昂的眉宇,与他温柔的眼神,或许不久,这一切会属于殷雪玫的,她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但即便这样,她的心里还是有丝丝的甜,就好好当一回殷雪玫吧。她料到,眼前的这个人,日后必有一番冲天成就的。
肖衡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惊讶世上竟有这般奇伟的女子,凭她简单的一颦一笑就可以轻易将他征服。年少时铸下的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却主动的,毫无保留的告诉给了她,他甚至希望在他刀光漫天的沙场,有她陪伴身侧。
他,真的爱上了她。
他满心欢喜地陪着她,给她擦药,陪她用膳,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
傍晚时分,大地晒了一天的太阳,冰雪开始融化。辽阔的军营依然白茫茫一片,四野燃起篝火,正是埋锅造饭刷马喂马之时,营帐门楼外马蹄声急骤而来。
帐内的肖衡听到马蹄声,朝依然熟睡的凝月看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此时,马队卷到,为首的李副将滚鞍下马,他给肖衡带来了惊人的消息,肖衡的心如天空布满了厚厚的乌云。
“王爷,末将赶去王府时,已有四人不明不白死亡,看来他们想杀人灭口。”
“其余的人呢?”
“全部都控制起来,等待审查。只是总管清点人数,说是少了一个人。”
肖衡扬眉:“什么人?”
“禀王爷,那人进府两个多月,是死去的执事介绍进来的,名叫凝天,看来他们是一伙的。”
“凝天?”肖衡咀嚼着这个名字,沉思片刻,命令道,“他们放过此人,说明这个叫凝天的是个重要人物。密切盘查,一有此人的行踪立刻汇报。”
“遵命!”
此时西天一抹残血,复又变淡,渐渐融成一片灰色。山风阵阵,“肖”字大旗摇曳晃动,摇落了满地晚霞,远山近水都蒙上了灰暗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