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密林中山呼海啸般的杀声,一片片白色甲胄如银蛇出洞,杀入正在行进的仪仗之中。中央一股最为凶猛,直扑青铜轺车而来。
伏兵杀出,搏杀惨烈,左右侍卫宫人惊慌不定,溅血染红雪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隆隆滚过密林,一队红色铁骑神奇地渗透出来,电光石火间已是近在眼前。人无呐喊,马无嘶鸣,却杀气腾腾森森可怖,刀光剑影处,伏兵纷纷惨叫着落马。
“肖衡来了!”
不知是谁惊呼,伏兵里的赓爷心中一凉,一声尖厉的长啸,飞身向丛林间纵跃。其余的伏兵闻听啸音,纷纷逃窜,但见林间飞掠起白色身影,顷刻消失在密林深处。
心念闪动,肖衡举剑高声下令:“铁鹰百人队,急速追击!”
翼军铁骑训练有素且久经战场,话音落点,百名骑士当先飞入密林。
“收起尸体,运回皇城!”肖衡敛眉,眸似潭水深邃。其余骑士沓沓走马,前后夹护青铜轺车,护送惊魂未定的皇帝、后妃们继续向皇城进发。
西边云层露出太阳的光芒,一抹金晖涂抹在萧萧寒雪上,白绸万里,空灵壮阔。
天,终于晴了。
晨曦微露时,轻如薄纱的烟霞笼罩着军营大帐。山鸟叽叽喳喳地啾鸣起来,日头逐渐现了晴暖,碎金的光照进大帅营帐,满目灿灿的黄。
凝月躺在床榻上,双眼环顾周围。书案上的茶梅正绽放,朦朦晕晕望去,像美人初醉时嫣然欲笑的脸。幔帐半垂,看不到帐外的动静,四处静悄悄的,偶然能够听见炉内骨炭倏然爆开的声音。
空气中带着茶梅的清香,凝月忍不住闭上眼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如泼天的波涛,一浪浪在脑海里涌动。
她记得后来,雪压松枝沙沙响,满山坡白雪连天,肖衡朝着她步步跑来。厚雪阻隔了他们的距离,她低低地叫唤他的名字,身心一放松,双膝软绵绵地歪了下去。
“你别动!”她听见他大声阻止着,整个身躯已不受控制地往下坠,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最后落在了一个宽阔而厚实的环抱中。暗淡的天光下,映显出那双深澈的眼睛,含着无边的焦虑。
“有人要截杀皇上,去太庙……”她断断续续地咬着这几个字,模糊中,他好像在大声说着什么,抬手抚住了她白皙的额头。
凝月清醒过来,惊骇地用手抚摸自己的脸。她慌忙掀掉衾被直起身,双腿却是涨裂的疼痛,不禁“啊”的叫了一声。定眼一瞧,软锦睡袍下大块大块的瘀青,隐隐透着药草的腥味,让人触目惊心。
自己定是摔伤了,这张脸伤了没有?
厚重的幔帐很快地被人撩开,一名绿衣侍女站在她的面前:“娘娘,您醒了?请您吩咐。”
“镜子……”凝月双手覆面,几缕长发顺着她俯下来的肩颈飘垂。侍女刚将铜镜呈到面前,她一把抓住,仔仔细细地看。
镜子里的那张脸细润如脂,不见一丝瑕疵,因为披散着长发,秀眸惺忪,比往常更显娇媚。凝月这才躺了回去,长长地舒口气,不知道是替自己庆幸,还是为了殷雪玫。
绿衣侍女恭声道:“娘娘,王爷昨晚一回来就问您的伤情,还吩咐奴婢等您醒了就禀告给他。”
“皇上那里怎样了?”凝月淡淡地问,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听几位爷说,皇上、皇后都安然无恙,那帮匪人死了不少,其余的都逃跑了。”侍女细声细气地应答,“奴婢就知道这些。”
凝月挥了挥手:“你去端水,我要梳洗。”侍女刚走,她直愣愣地望着幔帐,帐外的光与影徘徊在上面,一圈一圈的,像是无数个心结,难以排遣。
不是没有想过,她这次的义无反顾,很可能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她本以为,宋鹏会给哥哥凝天某些功名,但她错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凝天竟然成了宋鹏的帮凶,这与自己的初衷大相径庭。她感觉,她与凝天,正一步步滑入宋鹏设下的圈套里,无法摆脱。
她忽然明白,这一路的颠簸与荣华,其实是场不能回首的梦魇。应了这个冷姓,她本不属于自己。她只能在夜里悄然滑行,一旦被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凝天尽快从宋鹏的桎梏中逃离,离开这个地方。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心里泛起苦涩,知道,所有的一切自己必须一肩扛下,没人帮她。
一个人已经悄然进入了大帐内,默默地注视着她,神情带着温和愉悦。她的唇角微微地抿着,眼中似梦非梦,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奈,那样的容颜,在他眼里是温柔的也是艳丽的。他开心地笑了,笑意一如杨柳春风。
“喂。”他笑唤,轻轻的。
她似乎吓了一跳,苍白的脸颊浮起一层潮红,迅速地覆盖在她的眉目间。眼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晦暗不明地闪动着。
“怎么啦?在想什么?”他坐在她的身边,一手捉住她的手。
她一震,想挣脱,整个人已经被他揽在臂弯中。他随手拭了拭她的两腮,呼吸软软地吹在她耳边:“还好,没发烧。”凝月被他情意绵绵的样子软化住,想推开又不舍,只有庸散地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皇上……没事吧?”她的声音很轻。
肖衡揉着凝月的手,与她五指纠缠,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父皇他们没事。就是让那些人跑了,后来追上几个,没料他们当场咬舌自尽,他们定是不愿生身落入对方手中。”
凝月“哦”了一声,默不作声。
他的指尖在她的手心里划着圈,似乎在犹豫什么,好半晌,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有人想截杀父皇的?”
他的声音很柔软,却像重锤敲击在凝月的心头,她的身体立刻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