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衡并不答话,他俯下身,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身边的儿子又咿呀的一声,肖衡将襁褓中的儿子小心地抱了起来,将脸贴在充满奶香的小黄袄里,磨蹭了很久,口中喃喃低语:“取个什么名好呢?”
凝月的眼里溢满了切切的温柔,满足感淹没了升腾上来的不舍,她感觉是那么的充实,尽管她预料到他即将要离开。
英雄事,西风吹尽,叹人间聚散有几多?
“你就去吧。”她温和地说道。
“我回柳溪坞去,等你。”她宽慰他。
肖衡将儿子柔嫩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的吮吸一口,注视着儿子微微睁开的眼睛,他感慨道:“几番折冲,又起战云,儿子,你的父亲如同隐世后墨再出山,整我肖氏六师大志,如雷如霆!凝月,取名肖霆如何?”
凝月含笑称好。肖衡将儿子重新放好,握着凝月的手说道:“可惜这次对付的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听李副将讲述,皇兄的权力日益膨胀,父皇对他听之任之。”
肖衡秉持先祖建立的肖氏大军的神圣性大为松动,正形成一种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可怕取代,对肖焜忠诚的司马取代原有的僚将,肖焜而且可以君临一国。
“如果我这样贸然入宫,无凭无据,没有人会相信杀我的人是皇兄,父皇反而以为我伤昏头脑,妄图引起内乱。今非昔比,皇兄见我还活着,势必绞尽脑汁加害于我。天下大势,往往不得不以兵力解决争端,看来我迫不得已要对父皇不敬了。”
“那你说怎么办?”凝月不无担心地问。
肖衡沉吟,断然道:“晋王时期,正值柬国举兵攻占京城,晋王深知自己的力量不能与强势柬军抗衡,最后靠盟友轺国的支持才一统天下。我已经决定,效法晋王,借用轺国的力量来完成。”
经肖衡一番解释,凝月抿了抿唇,把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以前听你说过,晋王当政时期,翼轺两国有联姻,使轺国成为翼国在北方的忠实盟邦,可这次对抗的是皇上,轺宣王能听你一面之词吗?”
“所以此次任重道远,我必须说服轺宣王!两国结盟最深,最不会引起皇兄怀疑,何况我最终对付的不是父皇,用轺国牵制皇兄是最好的办法。”
肖衡曾经亲率十万精骑北上,联合轺国几万兵马自南向北,剿灭北胡蛮夷,剔除心腹大患。肖衡在轺国有根基,这次也希望轺宣王能权衡轻重,举大义高风,协助肖衡。
风云无定,凝月能感受到自己本性里奔腾的血涌,她愿意揽下身边的一切,等待肖衡金戈铁马,凯旋归来。
肖衡明白她在想什么,再一次搂紧了她。他知道他的沙场刀光漫天,以后的一段日子,他也会对她母子的思恋带在身边,坚持下一次团聚的到来。
屋门响起梆梆的敲击声,外面的凝天扬声说话:“王爷,去北方可别忘了带上我。虽说是救过你的命,我妹妹说还不足以授勋封赏,唉,只好找这次机会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不禁笑出声来,他灼灼地凝视着她,尚在月子里的凝月鲜活明艳,面颊却比胭脂晕了还要红。肖衡贪婪地深呼吸,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白云刚刚飘过,天空明澈如洗。幽幽馥江汪洋着一片碧蓝,两岸绿树端然,一簇簇嵯峨山峰在江面上涌动。凝月一个人坐在船舷边,船慢慢离岸,向着江心划去。风飒飒穿过裹在身上的围巾,粼粼的波光铺面而来。
“快进去吧,小心吹风!”站在岸边的两个男子向她挥手。
凝月面含笑容,倾身入了船舱。舱内的霆儿睡得香甜,怡然的脸上粉嫩粉嫩的。
转头时,岸上的两个男子已经跃身上马,忽而风至,柔柔地带飞了他们的袍角。凝月痴痴地望着,只望到船行江中,岸上清风飞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半年后。
已经好久没下过雨了,秋老虎逼得整个京城蒙蒙扬扬,暑气依然徘徊在上空,天苍苍,惨白的颜色覆盖大地,也把皇宫覆得刺目耀眼。
全国面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连繁华的街道也有闭门关张的情景,一些更加觫心的传闻在京城一带流传。
有人说,曾经看见万千飞鸟贴着屋顶向皇宫掠来,没有一声啁啾鸣叫,在皇宫上空盘旋起落,过了良久才大片直向北方飞去。
飞鸟袭皇宫,岂非大大凶兆?
又有人说,馥江出现红色大蟒,全身发亮如炽,昂头悠然吐芯。占卜算卦的赶紧拆解卦象,卦象大吉,乃当年殉难的庆陵王灵魂附体,当是大翼国再度兴旺。一时之间,无论贫民百姓,还是贵胄士绅,都涌去馥江岸边,摆下牺牲焚香膜拜,将大蟒视为神圣。
“胡扯!”
安定王府内,肖焜将太史令呈上来的占卜图攥成一团,气恼地甩在地面上。
太不顺了!冬天去了北境,他实实在在觉得自己的才具大是欠缺,不是兵法难以勘透迷雾,便是大臣之间内争迭出,若有几次大错失,非但不足以服众,这储君位置也未必坐得稳当。
让他欣慰的是,皇后暗地给他透露信息,皇帝有意想把皇位传给他。
“焜儿,母后就你一个儿子了,你完全有魄力坐镇国政。可是要想做真霸主,先得把自己精炼成铁,否则,这王冠不是枷锁,便是坟墓,你看看你父皇的样子……”皇后含泪说道。
肖焜冷哼出声。
哼声荡在空阔的书房内,变得极阴。
外面传来欢笑声,他踱步望窗而立,繁花绿丛中,宫娥美眷徜徉流连,一抹抹鲜艳的靓影,衣带翩然,映着池水绚丽夺目。荷花池畔的那个小轩室,此时已经夷为平地,植上大片梅林,浮在眼前的只有寂寞的绿。
他无趣地转过身,声音变得慵懒:“来人,更衣去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