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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笑着,慕容缺却将神色一凝,缓步向前,将她发丝抚平,搂在胸怀,于额间深深一吻。
“我知道,你心内压力不下于我。这么一路嘻笑,是为着让我宽心。”
“我答应你,前路不论如何艰险。不到最后一刻,我也绝不放弃生命。”
“和你天长地久,做不做的到,我都会努力。”
寡言沉默的人,这刻突然道明心迹,话语虽则平淡,却比任何誓约更抚慰苏蔓心田,她搂着他,将多日来刻意的笑收起,体味的,是真真实实爱情得握的欣喜。
“敲门吧,我来。”许久,苏蔓才从意醉神迷里清醒,三长三短的击打青石,门内吱呀作响,有人启动机关,一条漆黑漫长的甬道呈现,不知通往何处。
两人迈身进去,前方有人高持火把引路,一路闷声不响。石阶步步往下,似是迈入了无底深洞,越走越觉森寒。
甬道曲折狭窄,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眼前开阔,引路人回身停步,没头没脑的忽然道了声:“关前月。”
苏蔓机敏,知他核对密语,忙将罗带展开,去袭他咽喉要害。罗带准确命中,一个翻转,将那人擒回身侧,苏蔓发力,紧紧扼住他咽喉,冷声道:“别作声!仔细你性命。”
生死关头,那人却是毫不畏惧,手掌内早握着的石子应声弹出,命中了洞穴内机簧,一时万箭齐飞,将三人围了个严丝合缝。
慕容缺忙拔剑出鞘,剑风激荡,足可斩断流水,自是将诸箭斩落,回护了二人周全,并将身飞纵,急扯苏蔓离开。
自此本可脱困,但苏蔓心慈,还念着救那领路人性命,罗带不肯撒手,行动一个迟缓,右脚吃痛,被短箭射中脚踝,应声跌倒处,那洞穴又万箭齐发,将滞后那人活活钉成了箭猪。
洞穴内火把熄灭,周遭一片漆黑,慕容缺凑近身来,在暗夜竟是行动如常,按压住苏蔓伤口,飞快的将那短箭拔了,又敷上预备的金疮药膏,用布条将伤口牢牢系住。
苏蔓讶异,问他怎么就能瞧见,慕容缺却是不语,弯腰将她背上,轻轻摸索向前。
他双目在疾患发作之时,一日至多能失明十数次,渐渐的,早已习惯在黑暗里辩明方位。
这些,苏蔓并不知晓,可却在这漆黑甬道里发挥了莫大功用。
苏蔓被他背着,起先挣扎,说小伤不足虑,根本不碍行动。可背的久了,伏在他宽阔肩膀,又觉得心足意满,只盼路无尽头,就这么走去,再不离分。
她这么想,自然觉得路程太短,很快到了前方灯火明亮处,慕容缺将她放下,叮嘱她行走时别露出受伤痕迹。两人往前,昂首挺胸,到了一个窄小洞口。路没了,洞口一个硬木围成的悬筐,方方正正,至多容下三人。
苏蔓在洞口望去,洞外是笔直悬崖,洞口在悬崖正中,崖下一汪绿水,不停有气泡吐出,不可能是圣坛所在。那么想来这悬筐必是载人去往崖顶,该当是别有洞天之处。
这么想着,却不能动以声色,显着自己是个生客。洞口有人打开木筐,示意二人站上,慕容缺和苏蔓应声前往,神色泰然,好似已乘坐这木筐上下来往过不知多少次。
木筐悬于壁外,苏蔓有些畏高,第二次瞧往那崖下碧水时,偏又瞧见了水下翻滚堆杂的水蛇,正恶心愈吐。那洞口有人扳动机簧,木筐缓缓移动,果然是往上。
机簧灵巧,木筐上升甚是迅速,很快攀上悬崖小半。这刻洞口却忽然有人呼喊,说什么有生人闯入,于是即刻听得机簧咯吱作响,那人正在洞口探头,急扳机簧往下。
这等情形,苏蔓再顾不得什么医者仁心,罗带施展,正好卷住那人腰身,飞扬着将他抛入深渊。
那人身形肥大,入水时溅起漫天水花,水下众等生物蠕动,等涟漪散尽,浮上水来,却是白森森一具枯骨。
苏蔓大骇,惊魂未定之时,木筐上升,已离崖顶只有数丈之遥。洞口又有二人前来,机簧扳动,木筐下沉,那二人连声咒骂,道什么:“往下往下,送他们去祭池喂了毒蛇。”
慕容缺急将承影剑拔出,深深插入崖壁,又剥下崖上青石,内力施展,将洞口一人射杀。木筐受力,先是暂缓下沉,紧接着不胜其负,承影剑劈开岩石,火星四射。而余下一人早将洞口玄铁栅栏放下,封住出口,高声呼唤同伴。
去路堵死,洞口脚步纷乱,已是弩箭兵刃架上栅栏。崖顶尚有数丈,凭得二人轻功,万是攀沿不上。
由得木筐下沉,直到没入祭池,那两人下场,便是万蛇啃噬后两具白骨。
那刻,慕容缺深瞧了苏蔓一眼,将承影剑剑身全盘没入崖壁,目光比量着崖下洞口距离,苏蔓即刻就明白了他心下念想。
她转身,没有任何知会,先他一步纵下悬崖。慕容缺肝胆俱裂,紧随着飞身而下,足尖勾住篮筐,在最后一霎,到底握住了苏蔓左手。
半空里,苏蔓容颜被那崖下碧水映照,此刻竟是无与伦比的清丽,她抬首,神情眷恋中透着决绝,轻声言道:“别忘了你今日许诺。”
“你若背约放弃生命,我永不会原谅你。”
言毕右手挥动罗带,慕容缺紧握住她左手,指尖嵌入血肉中去,如何也不肯送脱。她便在罗带发力,齐腕将左掌割断,鲜血喷涌,随她一起坠落,犹如落了一场红雨。
下坠那刻,苏蔓算好时机,罗带穿越洞口栅栏缝隙,尖端铁坠敲打,将机簧推上,木筐飞快上升,她则仅凭罗带缠绕铁栏,身体悬挂着摇摇欲坠,离崖下祭池不过半丈。
洞口有人前来,先是挥刀斩她罗带,见刃口翻转而罗带无恙,干脆齐力将罗带解开。
那悬挂着的最后希望也无,苏蔓身体直线下坠,木筐置顶那刻,慕容缺早飞身跃下,半空里,瞧见她鹅黄衫子入了碧池,顿时无望,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呼喊。
崖顶有人探身,长鞭甩来,裹住慕容缺腰身,一把将他下坠之势卸去。再发力处,终将他拽回崖顶平地。
慕容缺遭此重创,心血片刻上行,迷蒙了双眼,瞧不见也不想瞧见来人是谁,只左手握了承影,右手握了苏蔓犹有余温的左掌,忽而一声长笑,凄厉犹如夜枭。
携手,携子之手,便是这样隔着生死相握,这样永不离分!
他这里状若痴狂,崖顶远端则有人高声质责,冷锐无情的声音:“谁?”
阿那颜!
慕容缺立身,记起了来意。那剑挥去,浑忘了早先辛苦修炼的剑式,由着心意抒发,斜刺里,舞的却是一曲悲回。
所爱的,是雾里昙花,再美,也终是逝去。
所怜惜的,是根冰凉长刺,握在掌心,却割的满手是伤。
所苦痛不堪的,说是过往,却永不能遗忘。
这天地负他,他又为何还要坚强。这刻剑舞的,只是哀伤,不再隐忍克制,只是哀伤。
剑光中,他早浑忘了自己,那追索阿那颜声响而去的,只当是酒醉后一次狂歌,多少年心绪一次恸放。
悲回剑术,原本千业教里二流剑术,因着他彻天悲怆,这刻被发挥到了极至。多少人来截,也抵不住他剑意流淌,抵不住承影那一抹哀恸的流光,最终斩落阿那颜抵死挣扎的罗带,一剑将她钉上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