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这夜如此的长,这静如斯的慌。
湄之眸光里的泛起水雾,盈盈脉脉,未有语出,只直直的看着杨广,与之对视。
俩俩相望间,仿若已经过多少的岁月长河,多少的痴缠孤独,多少的爱恨,多少的高山云清,多少的浓极则淡。
到了最后,换来她的一笑,笑颜极盛,如花开在最灿烂之时,再无花可比,无人可比,而眸间隐动的水雾被那笑吞噬得干枯。
幽幽黄粱一梦,梦醒梦醉间,总有惆怅徘徊时,而如今的她眉目分明,眸光清亮,比月辉更明澈。
虽然她始终记得,也曾有过一日,零曾说过同样一句话。
他道:“说谎是每个女人的天性!”
没错,当时她还带着酒意颔首,同意了那一句,却又反道:“说谎是每个人的天性。”
可如今,湄之看着说出相同一句话的人,笑容里,眼眸里处处带着让人心悸的光芒,闪闪烁烁,沉沉浮浮,不停不逝。
她侧了头,身子也缓缓转向,直到两人姿态变了,对立而依。
“可湄之认为,说谎是男人的手段。”
不退不避,不让不躲,她只告诉他,说谎纵然是女人的天性,却是男人的手段。
是前者可恶,还是后者厌恶,是是非非,要说,要说上几千年,也辩不出个道理来。
杨广一直瞧着湄之的眼,湄之的笑,自然也很认真的听着湄之的话,却从头至尾,没有任何神情。
沉默半晌,他方道:“这样的大实话,实在让人不是很愉悦。”
青衫丝薄,冰冷的身子在杨广可以环抱之下渐渐回暖,暖得让人怀念,却绝不贪恋,只因贪恋是要付出代价的。
湄之笑颜仍在,甚至于还往杨广怀中缩了缩,以此享受这份暖意,毕竟该用时不用,比遭天谴,不好浪费。
“那湄之再说句实话,通常让人不很愉悦的话,都是真理。”
杨广哈哈一笑,却是今晚的第三声笑,与湄之不同的笑,带着浑厚沉着之力,听着到让人舒服,只是湄之恨极这笑,这让她觉得这个男人很让人郁闷。
只是在这样的笑声后,杨广本就低沉的声更为低哑,含着缠绵不尽之意,如春风吹过之感,让人享受时又只觉寒意料峭。
他言:“湄之,我醉了。”
他再不称本王,一经用了我字,难得全副放下所有的神情,只是真挚的望着她。
湄之一惊,一呆,复一抽,片刻才道:“湄之分明没闻到酒味,难道殿下是准备假借酒醉来做些什么?”
眼光将头靠在了湄之的肩处,让两人的对视终结,再看不到彼此的神情状态,只道:“无酒也能醉人,醉心。”
“如何个醉法?”
也是一问,待问完,湄之又觉不妥,可一时也思索不出哪里不妥,随没多想。
“醉在梦里,分不清,看不清,搞不懂,猜不透,凡事种种,让人昏昏沉沉,不知醉来醉去,不知梦里还是梦外。”
这夜极静,可湄之分明听见心跳声极大,那心跳声明明是两人的,却好似默契一样,逐渐融合在一起,只闻那声,竟比杨广的音还要动人三分。
余音还在回旋,在湄之的耳里仿佛有许许多多的声在说着那一句醉来醉去,梦里梦外,有心跳声做配,和谐如同一首曲,只可意会其境,不能言语所绘。
她并未沉沦,自然也分得清自己的梦是否还在,所以这一刻并没有停很久。
湄之看着那墙,视线仿佛适应了这黑,逐渐能看清人事物,她盯着那墙,却将笑缓缓收起。
“可湄之却觉得殿下根本没醉,也根本没做梦,只是假装自己在醉,假装自己在做梦,以为如此就可以没有终点,没有结果,想来有些事对殿下来说没有结果才是好的结果。”
洋洋洒洒,说下了好多的话,句句真心,字字入心,惟愿他听得懂,听得进,莫再执意,莫再纠结。
她一直以为,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总是自私的,不愿回头往,只想往前走。
杨广没有声息,只是紧紧的抱着湄之,闻着那发里的味道,不知是何感想。
也许那话如同一把利器彻底划开了表面原本平和的那一层,渗透到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那一份真,那痛让他觉得心脏不可避免的一抽,慢下了频率,漏掉了无数的拍子。
“可同床异梦,总比无法再做这梦要好,宁愿痛我也喜欢两人一起痛,而不是相忘于江湖。”
这话有多重,看杨广抱得多紧,就可推断一二,虽然湄之想要的的确是相忘于江湖,可此时被杨广说出来,不只是讶异,还有心伤。
毕竟爱情容易,忘情难,时间未足,她没有完全彻底的摒弃,只是想,只是盼,终有一日能够再不入梦。
只是杨广此刻为什么要和湄之说这些,难道他终于认定了自己是zero,还是只是在以情诱人,湄之想想,突然觉得先前那句话越发显得真理无双。
虽然有时候女人也拿说谎当手段,可比起男人,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殿下果真是醉了,醉到不知又把湄之当成了谁。”
略显清冷的话,似乎冲散了那抑郁在整个空间里的醉意,可杨广没有接湄之的话,一瞬的低声,又把那醉意发挥的干净。
杨广稍顿,忽然问:“你也会做梦么?”
湄之眨了眨眼,只道:“不会。”
空气里所有气息在这一刻凝滞了半晌,过了一刻,杨广的声才再次传来,带着叹息,带着叹息,还是叹息。
他声越发的清,越发的淡,却独不见冷:“那你会醉么?”
她想了想,面对杨广这样的状态,有些琢磨不下,却还是照实道:“不会。”
他一沉,恍然道:“实话?”
湄之毫不犹豫的点头:“实话。”
他问:“为什么?”
湄之低低喃喃,念着,声若莺,却让人碎在那话里。
只因她道:“梦以碎,何须醉,不想累,人何寐,不若山高水远,彼此不累。”
昨日的梦,早已经碎满了一地,迟早连碎片都不会再见,既已无梦,这醉就不必要了,湄之最想要的,就是彼此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