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地殿已经闭关快一个月,这期间,北峦大小事务都由月冷处理,不过,月冷若有所思的看着妖雾缭绕的逐华河,神色凝重。
“月主。”
月冷回过神来,语冰残孤身前来,似有为难,眉宇间一抹挥之不去的愁色,但又似乎犹豫不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事直说无妨。”月冷淡淡的开口。
语冰残见四下无人,心一沉,眼一凛,叹道:“如今戮人殿已除,沁云山峦又混入地妖,慕天殿不知为何打算,一直没有动静,我怕……”
“什么?”月冷追问。
语冰残深吸一口气,道出心中想法,“前日里,白毒伞四处为祸,虽在海龙之渊附近,但却不见进入,也未见慕天殿派人出来铲除,我猜测地妖恐怕早已和慕天殿暗通款曲,等待时机一举铲除我们。”
“嗯?”月冷略微沉吟。
语冰残见状,接着说:“慕天殿几次与殿主为敌,又参与预言之女的事,我想她之心不必属下言明,而今,沁云山峦统一,地妖来犯,却不见海龙之渊受到丝毫损伤,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你想到了什么?”月冷面色越来越凝重,语冰残说的没错,慕天殿当初选择退隐,实则是以退为进,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带走了一大部分族人,如今,戮人殿已死,殿主看似统领了整片沁云山峦,实际上只是一座空城,而反观慕天殿,避开战火,休养生息,势力的确不容小觑。
“如今慕天殿应该不会料到才经历大战的我们会对海龙之渊出手,所以,语冰残斗胆谏言,我们应当乘此机会攻入海龙之渊,一举歼灭慕天殿众人。”语冰残毕恭毕敬的回道。
月冷皱了皱眉头,低喃道:“现在攻入……嗯……”
“月主,如果不趁现在,等到地妖族与慕天殿联合,恐怕我们就再难还手。”语冰残语急心切,见月冷未表态,又接着道:“月主——”
“好了,我知道了。”月冷打断她的话,眼神变幻莫测,“此事我会和殿主商议,你先下去吧!”
“是……”
虽有不甘,但语冰残依旧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慕天殿。”月冷喃喃,能成为三殿,又其是泛泛之辈,慕天殿的能为,她从没有过深入了解,但那个女人,也绝对不比戮人殿好应付。
不过语冰残也说的没错,海龙之渊不能不防,如果让她与外面的地妖里应外合,那沁云山峦定会灭亡。
“赤羚。”月冷一声冷喝。
“属下在。”虚空中传来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
“带一队人马,密切注意海龙之渊,一有动静立刻回报。”月冷吩咐道。
“是。”
只觉一阵寒风透体呼啸而出,月冷凝神望向逐华河,缭绕的妖雾中渐渐显出逐华河的景貌,月冷眯眼,犹豫片刻,终于缓步踏入逐华河。
“药啊药,你治得了身上的伤,却医不好心中的创……哎……”
水榭纷飞外,飞蝶舞将煎好的药倒进白瓷碗中,苦味扑鼻,飞蝶舞似笑非笑,随手扯下旁边的幽昙叶放入碗中,顿时,清香扑鼻,又瞬间消失无影。
飞蝶舞端起药晃了晃,浓黑的药汁,是救命的解药,亦是要命的毒药。
又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恨啊!到底恨的是谁呢?”
飞蝶舞拍了拍腰上的邪羽刀,问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落到这里?为什么要带一个和那木头如此相似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湖光潋滟,风光旖旎,绿水青山间只余水榭纷飞独立湖中,凉风习习,吹起半丈轻纱,空空的平台,忽见一抹蓝影宛若仙人飘然飞上,脚尖轻点水面,如水柔光似真似幻,待到轻纱垂下,却是蓝影伫立,推门,进入屋内。
“呵!真是稀奇,你竟然起来了。”飞蝶舞戏谑道,平日里煜苍都静静的躺在床上,她喂药他喝药,一语不发,像活尸一般,而今却神情肃穆的站在窗边,望向平静的湖面,虽然同样是一语不发。
见煜苍不说话,飞蝶舞摇了摇头,“啧啧……怎么?还打算让我喂药给你喝?也行。”
说着就端着药走向煜苍,煜苍眼角一扫,目光似剑,飞蝶舞脚步一顿,手蓦然一空,碗已经落入煜苍手中。
“哟!恢复的不错嘛!”飞蝶舞饶有兴趣的抱着胳膊细细打量煜苍,煜苍厌恶的转过身去,手一挥,碗已远远的飞出窗外,“扑通”一声落入湖中。
“你想怎样?”煜苍冷声问。
“嗯?”飞蝶舞微微诧异,眼神闪烁,“什么怎样?有你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啧啧……可惜了我的药。”
飞蝶舞边摇头边叹息,煜苍哼了一声,不再搭理。
“你的伤可还没好哟!”飞蝶舞见状提醒道。
煜苍皱了皱眉头,“不用劳烦。”
“喂喂!你的命可是我救的,说一声谢总不为过吧!”飞蝶舞邪佞一笑,手翻,袖扬,白绫如剑嗖的飞向煜苍,煜苍眼尾一扫,身转,却不及白绫如电,刷的缠上了他的手臂,飞蝶舞掩面轻笑,手腕一拧,煜苍反手握住白绫,磅礴妖力顺着白绫汹涌而去,飞蝶舞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妖力再提,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当即相撞震碎白绫。
煜苍退了一步,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微微皱眉,满屋白绫碎片飞舞中,却不见了飞蝶舞身影,煜苍心下一惊,忽听耳后一声轻笑,朱唇启,目露杀机,“恢复的再好,伤没好就是没好。”
“你!”煜苍刚一开口,后颈一凉,跟着一股钻心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顿时胸口一息,仿佛火烧蚁啃,煜苍下意识紧抓着胸口,嘴边溢出轻哼,却是浑身妖力溃散,无力的顺着墙壁滑下。
“呃……”额间冷汗直冒,喘息不止,煜苍勉强抬头看着眼前蓝影,飘渺如风,飞蝶舞缓步走到他面前,俯身,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垂眸浅笑:“伤没好不喝药还乱来,啧啧……看看吃苦头了吧!”
“嘻嘻……”飞蝶舞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枚黑色丹药,不由分说的掰开他的嘴,将药塞了进去,强行让他吞下,之后,拍了拍手,笑道:“好了,等一下你就能活动了。”
“……飞蝶舞。”煜苍开口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
飞蝶舞瞪大眼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哦?你叫我的名字?真是稀奇,自我告诉你名字那天起到现在,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你是碧龙族之人。”煜苍轻咳几声,疼痛渐渐消失,但无力感犹存,他这伤好的古怪,古怪倒偏偏不好,问题出在哪里他不想也知道。
“没错。”飞蝶舞倒也不拐弯,直接笑嘻嘻的回道:“你可知道我等这些问题等了好久咯!”
“你的目的?”煜苍又问,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目的……嘛!”飞蝶舞仰头略略一思,眉目一转,诡异的笑道:“我要你……这个目的可不可以?”
“嗯?”煜苍眼神一凛,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飞蝶舞噗嗤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的目的已经告诉你了,你答不答应?”
“呵!”煜苍神色一转,似笑非笑,“我?你的眼神可不是想这么做。”
“哦?那你说我的眼神想怎么做?”飞蝶舞饶有兴趣的反问道。
煜苍轻叹一口气,“三分迷惑,七分冷厉,但绝没有丝毫爱意。”
“冷厉?哈哈……”飞蝶舞轻笑,“冷厉?我怎么不知道。”
“何必自欺欺人。”煜苍淡淡的说。
飞蝶舞失笑,“我何必自欺欺人,我只想要你,你会选择忘了她跟我吗?”
“她……”煜苍脱口而出,眼神变幻莫测。
飞蝶舞神色一变,意识到自己失口,立马改口道:“算了算了,你休息吧!我出去一会儿。”
说着,绕开煜苍打算离开。
“也许自欺欺人会好过些吧!”煜苍缓缓开口,像是自语。
飞蝶舞脚步一滞,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推门,走了出去。
难怪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相似的两个人,自欺欺人,哈!是吗?暮云归,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真正的飞蝶舞,一直在自欺欺人的活着。
离开古玉雷川的月小司,看着当日她与煜苍相杀的地方突然停下脚步,时隔一个多月,为什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今煜苍在哪里?
沉默,只换来呼啸冷风,以及不懂言语的草木石灰。
月小司轻声叹了口气,“出来吧!”
一声短促的惊叫,月小司身微侧,目光如电。
背后,幻影朦胧,渐渐显现出一个浑身燃火的女子,从面容上来看年纪尚小,齐耳短发,倒是显得干净利落,只见她怯怯的抬起头看了月小司一眼,缩了缩肩膀,嘴动了动,但没听到声音。
“回去吧!刃无闻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月小司柔声道。
“可是……”惊虹想说是蛇公吩咐她好好照顾龙女,但一对上月小司的眼睛就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她的眼神厉不带杀,寒而不冷,却让她无所适从,不敢直视。
“还有……谢谢你。”月小司说完,身形化光而去。
只留下惊虹无辜的看着远离的身影,不敢追随。
如今的碧龙族,不知道变为何种模样?月小司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明明是她先叛徒,明明她是碧龙族的不可饶恕的罪人,为何现在又有这样的感觉,自从戮人殿死后,这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碧龙族……”
脚步不由自主的移向沁云山峦的方向,无论如何,碧龙族也是她的家,她有必要回去看看,心里这么想,往事回首,竟有些难以割舍,模糊的亲人脸庞,她只隐约记得娘亲寂寞的笑和爹深沉的眼,仰望天际浮云,似乎在担心什么。
终于有一天……
月小司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过去的就过去了,何必再想起,但深刻的记忆,总是在她越想遗忘的时候越清晰的出现在脑海。
她与水攸的背叛,当真造成了无法挽回悲剧,雪祭之死,凫水之恨,碧龙族千千万万的子民,她早已无颜再回去见他们。
话哽在喉咙里,所有语言都被眼前模糊的景物所取代,脚步微缓,茫茫四野孤身一人,从何时开始,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只剩她一个。
嘴角扯出一个残酷的笑,裙扬发舞勾出一副凄绝美丽的画面,忽然,月小司眼神一凛,回身反手,月鳞戟如光死电,划开一道凛冽寒光直逼茂林深处。
铮铮!
琴音袅袅,随之道柔光悠然飘出,如魅似幻,飘逸如风,那种隐藏深处不带杀气的冷厉妖风让月小司不由自主的提高警惕。
“勿动、莫杀,奴家有事相告。”声音婉转动听,柔光渐散,一条妍姿妖艳,妩媚动人的女子怀抱三弦柳琴朝月小司微微欠身,嫣然巧笑,道:“奴家名唤陀罗沙,厌棺大人座下女伶。”
“厌棺?不认识。”月小司皱眉摇头问道:“找我何事?”
陀罗沙盈盈走来,丽雪红妆更显娇柔美艳,见月小司戒心更重,掩面轻笑,道:“龙女可识得双头蛇公?”
“双头蛇公?”月小司略略一思,似乎在哪里听过,在碧龙族与地妖族之战的典籍里有记载这个名字,不过记录的很少,而她对这人也没什么兴趣。
见月小司不说话,陀罗沙又补了一句:“他现在的名字叫……刃无闻。”
“刃……”月小司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刃无闻?”
双头蛇公,曾帮助碧龙族大败地妖,却也因为那一战而音讯全无,这是典籍内唯一关于他的记载。
“双头蛇公曾是地妖一脉旷世妖主,但却因爱上碧龙族龙女放弃妖主之位,这……你可有听说?”陀罗沙缓缓开口,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地妖妖主……龙女,你指的龙女可是……”月小司莫名的紧张起来,连忙追问。
“龙女月怡。”陀罗沙回道,素手轻轻拨弄琴弦,奏出袅袅琴音,悠远绵长如风似泣。
“接着说。”月小司咬牙问道。
陀罗沙垂眸,浅笑依然:“双头蛇公放弃地妖一脉使得关键性一战地妖大败,但龙女月怡早就心有所属,没多久就嫁于龙上水步熔,但双头蛇公并未死心,追求龙女不得后,诈死返回地妖一脉后攻打碧龙族,打算以武力夺取,而后——”
“够了。”月小司一声怒喝,“胡说,爹和娘是死于遗祸妖王,并非双头蛇公,不是……不是刃无闻。”
“月怡和水步熔的确是为封遗祸妖王双双力竭而死,但遗祸妖王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双头蛇公的弟子。”陀罗沙含笑回道:“若非如此,双头蛇公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三番五次救你?月怡和水步熔又怎么会那么早就死?他假意帮助碧龙族后失踪,再串通遗祸妖王暗中杀了水步熔,那时你年幼无知,龙子更出生不久,自然不记得,遗祸妖王杀水步熔后双头蛇公本想带走月怡,但没料到性格刚烈的月怡宁死也不与他离开。”
“不对不对,不可能,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帮碧龙族?”月小司捂着耳朵,神色慌乱。
“帮,自然是为了讨好月怡,虽然遭到拒绝也可以像君子一样帮忙到底,不过对于地妖而言,这个世上没有得不到的东西。”陀罗沙莞尔。
“不对不对,我不相信,你是谁?为什么会这么清楚此事?”月小司蓦然抬头,目露杀机,月鳞戟微颤,四周妖力窜动,掀起一阵狂风。
“奴家冰棺大人座下女伶……”陀罗沙垂眸,不为所动,反而微微施礼,道:“吾主遗祸妖王。”
“地妖!”月小司冷眸一闪,怒火中烧,月鳞戟锵的一声出手,陀罗沙勾唇轻笑,虚影一晃,月鳞戟一击落空。
“信不信由你,你也可以找双头蛇公当面对质。”
嘹亮的声音回荡在月小司上空,呼的被一阵风吹散,月小司怒目切齿,狠狠的挥动月鳞戟当空一劈。
轰然一声,震慑天地,周遭景物当即灰化,尘埃飞散,妖风如刀冷冷削断月小司几缕青丝,飘飘扬扬,映在瞳中却是沉静的绝望。
假的,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