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都盛传我家小姐宠惯六宫,可外人哪里知道,皇上分明就是记恨当年白家的所作所为,将小姐弄进宫使了劲的折磨,寸心常劝导小姐,哪怕她对皇上服软那么一点点,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
青芜的话虽轻,但却像是重石压入陆远兮的心头。
“你以为她为何不肯服软?难道她不知道温香软玉的吹枕边风有多大威力吗?陆少爷,都是因为放不下你,她才不愿走上那条路。”
“陆少爷,指不定您明日就是驸马了,可我家小姐呢,三个月前进宫那日,她要能狠下心做个负心人,如今也轮不到你来伤她。”
青芜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砸在他的心头,陆远兮无力地靠在床前不能呼吸。
三个月前,他又在做什么?恍惚记得正是他和陌笑之在东崖流连忘返的时刻。
陆远兮脑子一片空白,仅剩下一个想法在艰苦的维持着尚存不多的意志,“良辰呢?良辰知道没有?”
“怎么会不知道。”青芜苦笑,“公主颜面扫地自尽未遂,陆副将迎娶公主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这些事就是皇上想捂,也总是会有有心人放出流言蜚语来。”
青芜一连串的指责,让陆远兮愈加的无地自容,他深吸一口气,拳头不由自主的放松又握紧,仿佛只能通过这样一个小动作来释放自己无处发泄的无措和惊慌。
刘连根频频看向紧闭的内室之门,面上渐渐显出担忧之色,“世侄啊,有什么话赶紧说。”又转而对着青芜板起脸色,“青芜,现在不是数落的时候。”
青芜眼圈儿已经红透了,也知道太医所说的不无道理,扭头不再言语。
过了半晌,陆远兮才终于强迫自己稳下心神。他趴在她的床前,心仿佛被缩紧了一般,痛的几乎没有抬头的力气。
他的手抚上她的唇,她的眉,最后逗留在她的眼睛,她的身体依旧温热,只是这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紧闭着。
眼为心之窗,那紧闭的双眼仿佛昭示着床上女子的心扉,永远对他阖上了,绝决的如同快要没了气息一样。
一时间没人再言语,静谧的内室内,唯剩下沙漏莎莎的隽细微声。而下一刻,陆远兮的动作惊呆了青芜和刘连根。
他自一把夺过刘连根的药箱,从冰盒中取出雪莲,小心翼翼的撕开一瓣,送入口中咀嚼,然后毫不犹疑的俯下身去覆上良辰的唇。
青芜方才在外殿打圆场的话并非胡诌瞎编,陆远兮同刘连根的渊源深厚,常登门走动,一来二往的耳濡目染下,他知道这雪莲入药,以人气渡之,方为最佳。
只是,眼下皆知良辰中毒不醒,谁又愿意冒着生命的危险去以口渡药呢。
青芜震惊于他的决心,嘴角浮现出一抹安心的笑意来。
背对着青芜的陆远兮自然看不到她这一意味深长的笑意,只顾着在良辰仓冷的唇间游移。
那姿势不像是喂药,倒像是亲吻,仿佛将所有的希冀全都倾注到这个吻上,刘连根没想到这个世侄如此大胆,这份半辈子都混迹在宫里的老油条,在这样的骇人境况下,失去了表情。
唇上的温热,让陷入梦魇中的良辰,捕获点滴人间的烟火气息,可一片冰雪中,自小就纠缠的无脸人却不肯放过她,掐着她的喉咙,将她的身体向前拖去,口中还喃喃自语,“忘记了吗,他是要成为驸马的人。清娆,你太心软了。跟我走!”
很多时候,良辰都分不清这无脸人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不然为何清娆清娆的唤她,可却有对她周身的事情了若指掌。
每每在她心志薄弱的时候,总会出来扰乱她的心神,诸如此刻,无脸人的一句话就戳到了良辰的软肋上,冻的她全身血液幻化成冰渣,彻骨的冰凉。
“陆远兮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说,你自然比我了解。他虽性子对人温和却私心多疑,就算青芜情形剖析给他听,他真的会信你吗?再者,庶出的身份造就了他骨子里的争强好胜,在你与公主之间,他显然犹豫了,不是吗?”
仿佛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一方面感受着陆远兮以口渡药的温柔,另一方便又看着无脸人拉着梦境里的自己越走越远。
强烈矛盾,震的她脑仁发疼,只能昏沉在那片白茫茫的世界里,独自承受一种名为左右为难的处境。
雪莲药性极强,服用下去不出一刻便会出现症状,殿内三人的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床上的女子,可沙漏无情地挥霍着时间,良辰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刘连根不可置信,“不应该啊,若是雪莲都没反应,那真的是回天乏力了。”
活了二十几年的陆远兮,从未想今日这样绝望过。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难以维持,他的眼睛里全是痛苦的迷茫,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渐渐的目光里只有那个躺在床上,双眼紧阖的女子。
许是看的太过专注,心思全在她身上,他唤来她好多声都得不到一句回应,慢慢的陆远兮的心开始寒洌起来,可他呼出的气息,说出的话语,淡淡的飘进了良辰的耳里,继而钻进了她的心坎里。
“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庶子,小时候我出言怨怼母亲为何不是世家大族,后来等我长大,远鸿之母还是一如既往的嘲笑说,这就是命!可是,良辰我不信命。”
陆远兮说着像是陷入沉痛的回忆里,无可自拔,望着眼前依旧紧闭眉目的女子,他惨然一笑。
“我往上爬,拼了命的爬,等到我凭借自己的力量拿到扬州知府任命文书的时候,我还满心以为是个好差事,可父亲为陆远鸿早早打通了关系,日后出仕便是顺天府尹!”
“顺天府尹呵,整整比扬州知府高出三级,那毛头小儿凭什么?就凭他是嫡子,我是庶子?”陆远兮骤然低声闷笑,说是笑,可那声音如困兽低鸣一般。
“我本不愿去东崖,可白将军压根就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迫不得已才愿意走这步险棋,后来到了东崖才发现没这么糟糕,那个千金玉叶的公主,竟然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