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凌峰低头,不敢看大殿高处那闪着寒光的一双眸子,只觉得刺目。
殿外,升腾起的旭阳,注定要照一殿的争锋相对。
“西凉君主,这是何意?”南仅一摆出一脸的震怒,说话的语调不禁也变得激昂。
回想昨日夜宴之上,陆远兮在得知被陌易唐抱走的人是白良辰之后的表现来看,南仅一就已经能够断定在陆远兮的心里,这个叫白良辰的女子一定占据着很大的一个地位。
所以此时的南仅一的心里并不是怒火滔天,哪怕陌易唐的话已经卷了他的面子。
他原本的目的就不是要个和亲郡主那么简单,如果陌易唐肯将佳人相让自然最好,如果不能,南仅一也会借陆远兮之手,将白良辰毁了。
而且,据昨日代战的线报,陆远兮的身份并非一个小吏那么简单,而是西凉堂堂左相陆仲民的庶子,虽然对他隐瞒身份随行东崖的动机没有查明,但足以证明那个男人心机之深沉。
向西凉要白良辰和亲之前,南仅一也有仔细思量过,陌易唐不同意将白良辰相让,那必然要选择另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她留下才行。
只是让南仅一没有想到的是,陌易唐居然是要把白良辰立后。
那样的七巧玲珑心去当皇后自然是不错,但对于西凉的政治局势,南仅一多少还是知道些的。
如果真的立白良辰为后,那陆璇玑该如何处置?
陆仲民虽然被罢官职,但树死根犹在,凡是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不会相信陆家的势力会就此消失,更何况陆远兮远赴东崖周护笑之公主,功绩显赫。
这个时候再出这么档子事,陆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陌易唐的话音刚落,就有大臣站出来说话。
“皇上,立后乃是我国之大事,岂能这般玩笑?这明显是要动摇我西凉之根本啊!”说话的是吏部侍郎,一个年过五十的男子。
“是啊,皇上!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户部尚书也出来跟着附和。
刚刚自己家的女儿封了郡主要送去东崖当联姻的工具,这两个老家伙本就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呢,没想到陡然出现了这样的转机,让他们如何能放过?
陌易唐封郡主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消弱陆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这些暗地里的角逐,所有人都明白,尤其是那些一直跟随在陆仲民身后的大臣们,更是人人自危,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开刀的对象。
“你们的意思是让朕出尔反尔?”陌易唐重重低哼,略显粗重地呼吸似乎也弥漫了浓浊地怒气,刚刚一脸的平静早就变成了风雨欲来的阴郁。
“皇上,此事关乎我西凉国的安危啊!”户部尚书和吏部侍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有一副逼着陌易唐为此屈服的味道。
“请皇上三思!”那二人的话音刚落,又有一部分的大臣跪倒在地。
看着眼前的景象,陌易唐的颜色更加阴暗,连带着脸色也变得冰冷,原本不悦的心情再次大怒,“你们,是在威胁朕?逼着朕屈服?”
“臣等惶恐,但请皇上三思!”所有人好像商量好一样,将原本就低下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这样进退不得的境地,陌易唐垂眸不语,思绪还是极快的联想,上一次阻他晋封白良辰的正是陆仲民,再看看眼下跪在大殿上一致反对立她为后的面孔,几乎都是陆家党羽。这两者之间,是否仍有关联?
尽管在他的努力下将陆仲民休官在府,可陆家权倾朝野令他不得不忌惮三分却还是不争的事实。
陌易唐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偏偏有人不肯就此放过,抬眸看去,却见南仅一看向自己,微微致意行礼。
“西凉国君,仅一不才,却也代表着东崖君王,此番来到您的疆土呈表和亲之意,惟愿西凉与东崖从此安和祥宁,再无干戈。”
南仅一别有深意的挑挑眉角,瞳眸之中无意间流露出一丝挑衅与霸气,“我东崖已表和谈诚意,如今不过求一女子和亲保两国和睦安宁,西凉国君是不舍得?还是存了别的心思?”
这样的质问让陌易唐一怔,放于龙椅两边扶手的手掌不由自主的用力攥成拳头,因而关节有些发白,可面上还是维持着得体大方的笑容。
“南相说笑了,何止和亲,缔盟之后边关互贸,相信也会让两国子民繁荣昌盛,朕也是期盼西凉能与东崖永世和睦下去。”
“这么说来,西凉国君是同意和亲了?”南仅一那双乌墨的瞳眸瞬间升腾起志得意满的光芒,“能在此事上与西凉达成共识,南某人甚是欣慰。”
南仅一这话很明显是断章取意,没等陌易唐开口反驳,陆远兮已然站不住。
他回西凉不过一日一夜,朝堂各种形势自然不甚明了,可满心惦记的女子如今成了和亲与立后的焦灼点,这让陆远兮甚为头疼。
陆远兮出列,拱手行礼正要开口反驳,突然间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朵。
他抬头,却见禄升已经半俯在陌易唐身边,虽然已经几近掩饰,可是他还是从这个宫中最行事沉稳的老太监眼里发现了一丝丝惊慌与惧意。
他强压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努力去辨析禄升对陌易唐说的什么,大概是碍于人多的缘故,禄升将声音压得很低,他只能隐隐的听着“关鸠宫”“又昏厥”几个字眼,其余的,均是模糊一片。
他昨日酒醒之后便让贴身侍卫前去打探,回报的消息便是新帝登基选秀,白家千金入宫,未册封便赐予关鸠宫,帝宠甚至不亚于他的妹妹。
综合禄升慌张的神色,陆远兮自然而然的猜测是不是良辰又出事了?昨日吐血,难道还未曾用药调理身子?
单单回想起昨日大殿之上的那摊殷红血渍,陆远兮只觉得心里突然生起一股冷风,连心尖都凉飕飕的,寻不到一丝热乎气。
再看金銮殿上的陌易唐,猛地站了起来,转身欲走,陆远兮更加坐实了心里的猜想。